她怎能让他轻易地走入她家?怎能一声不吭,再度让他进入她的生活?他们早早就分道扬镳了呀。
但在她想要阻止他的理所当然时,他已先一步问慈慈,「要不要先洗手?」
慈慈说:「不行,妈咪说,玩过泥巴要先洗澡。」
他问:「要不要爸爸帮忙?」
「我会自己洗,妈咪说不可以依赖别人。」
「可是你还小,偶尔依赖一下没关系。」
她懂事地摇头。「妈咪说。我是姐姐了,要学会独立,将来才不会吃苦。」
慈慈说出的许多句子里都有「妈咪说」,可见亮亮一定经常和女儿对话,并且相当在意女儿的性格养成。他猜,她不想自己养出第二个任性亮亮。
一股心疼涌上亦骅心头,他想起热爱淋雨的亮亮,想起总是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亮亮,想起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兄姐,却被严重误解的亮亮。
其实,认真想想,她并不任性。
那本书替她解释了若干答案与心情,于是他明白了,亮亮不是热爱雨季,而是雨水能够掩盖她的哀戚;亮亮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堇韵能干,才找林道民麻烦,而是为了替堇韵出口怨气;亮亮不是痛恨堇韵插在他们中间,而是无法排解自己的矛盾……他误会了她这么多,怎么不欠她一个解释?
他走进厨房,看她熟练地拿着锅铲做菜,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亮亮啊,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成一个小妇人,用着他们不晓得的方式生活着了。
「我对堇韵的认定,早在她嫁给Norman的时候就结束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亮亮停下手边的工作。二哥千里迢迢而来,就是要对她解释这个吗?
何必呢?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他爱不爱姐姐,而是她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女人啊。
这几年,她想通了,想通自己对姐姐的敌视不但幼稚,而且可笑。
「嗯……那也不关我的事了。」她低下头,继续搅动锅子里的食物。她没有经验,不知该怎么对待自己多年不见的前男人——有趣吧?她连「前男友」三个字都不敢用,因为那是名不副实的字眼……
但确定的是,不管心底有再多埋怨,她都无法对他视而不见,因为这个男人,就算过去了六年,他的身影也从未有一天……离开她心间……
亦骅不管她的反应,继续地往下说:「我反对爱情、痛恨爱情,我讨厌爱情存在。」
什么意思?亮亮皱起眉,不理解世界上怎么有人会仇视这样甜蜜的事情。
「我的亲生父母因热恋结婚,婚姻却只维持了短暂几年就演变成暴力家庭,因此,我认为成功的婚姻要件不是爱情,而是适合的人。」
堇韵和我同时来到沐家,虽然妈妈疼爱我们,但有许多时候、许多心情,我们仍然只能对同龄的朋友讲。我们走得很近,都有个酗酒父亲的出身背景,堇韵是个好听众,她不厌其烦地听我一遍遍讲述着过去,而我说越多,心中的怨恨就越减轻,因为她,我不再愤世嫉俗,所以我喜欢堇韵,认定她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这件事不必二哥搭十六个钟头飞机特地来解释,大哥已经在她离去的前一晚,对她说分明了,二哥对姐姐的认定,的确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
「第一次受挫,是在上大学之后我送堇韵情人节礼物,她却要我把礼物送给别人,她说我只是二哥。」
提这些做什么呢?二哥是想解释自己有多死忠吗?当时她人在场,该知道的、该懂的,她全部晓得。
亮亮关上炉火,转身叹了口气。
她应该对二哥凶一点的,应该把他赶出去,应该不准他和慈慈说话……应该做的事那么多,她却偏偏做了最不应该的事——让他再次靠近自己,伤了自己的心。
她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她还在等他?
她苦笑着说:「我记得,为了不让你看见那盒巧克力就伤心,我问都没问,打开巧克力就想把它们吃光,毁尸灭迹。可你生气了,无可奈何地对我说:「这个家里,不是所有东两都是你的。」」
当时她太小,所以并不明白,可如果她聪明一点、成熟一点,就会懂得自动延伸他话里的涵义——不是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不是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喜欢,不是所有的感情你都可以掠夺,不是所有人,你都可以掌控在手中……
倘若她早一点懂,也许后来就不会这么惨了。
亦骅望着她。原来他又误会她一次?她并非热爱巧克力,而是不愿见他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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