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通了,这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而逞强则是我生活所需要的强心剂。
看着汤匙里的蘑菇,我想起了和妈五分钟前的对话,我和她的例行日常对话。
从小,我那三个哥哥没让我妈操过心,念书、生活、交女解友凡事自理,在她成功地培养了三个案例之后,连想都没想地,也把同样的方程式套在我身上,所以,说我是被当成男孩子养大的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什么布娃娃,房间里堆满的全是哥哥们看过的科学月刊和百科全书。
由于家里有个十项全能的妈妈,我也和哥哥们一样,很少进厨房,有的话也只是帮忙擦擦碗、排排盘子而已,所以,我不善厨艺的这点让我妈实在有点担心。
咬了口松软的马铃薯,我连筷子都懒得放下就抓起再次响着的电话筒喊着。
“妈,又有什么事吗?我已经在吃饭了啦。”
“啊,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那我待会再打好了。”
“对不起,我以为这电话又是我妈打来的……你该不会是,徐宇恩吧?”
虽然我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应该没错。
“嗯,我就是。没想到你的耳朵这么好。喔,我是在翻口袋找车钥匙的时候,不小心翻出了你的名片,然后,就想说打个电话给你……看你牙痛有没有好一点?”
真是个不老实的男人,要打电话给我就直说嘛,还费了劲地绕了三个小圈圈。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什么事了,谢谢。”
“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你记不记得以前坐在你前面的小芬?绑着两条麻花辫的那个?”
“老实说,我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我并不意外他会突然提起这些。在我印象里,他总是健谈的、总是被一大群小朋友围绕着的、总是说起话来最大声、笑起来最灿烂的。
“她喔,都已经结婚了,没想到吧?”
“这么早?”
徐宇恩边开着车,边把一些他觉得我应该要知道的事情,包括一些小学同学的近况,过去几次同学会的情形,慢慢地说给我听。
而我,只是微笑地听着,把别人过往的记忆当成极短篇故事地听着。
裹在棉被里的我,感觉到自己疲惫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想着十几年前的过去,那原本斜斜靠在枕头上的头,也迅速装满了无忧的往事。
于是,在每个深深的夜里,就这样不请自来地,那个绑着辫子的小芬,和那个老是喜欢拉我裙子的男生,还有小了好几号的徐宇恩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我梦中,把我闭上了眼睛后的世界变得好不热闹,热闹得让我舍不得睁开眼睛。日子过的不快也不慢,到了我第二次看牙的时间。
我犹豫地在诊所门口晃过来晃过去的,后来还是因为被眼尖的挂号处小姐发现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她的方向走去。犹豫的原因?我只要一想到要把每天晚上说故事给我听的他,和穿着白袍的徐牙医师这两个影像重叠在一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怪,但到底是怪在哪?我还在努力地想。
来不及了,我的手已经推开了玻璃门进去,惊动了门上的挂铃。
我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研究着一排又一排看似精密的仪器,不消两分钟,我看到徐宇恩从我的右后方滑入了我的视线范围,不过,他一个开灯的动作,又马上模糊了我眼中的他。
“曼君,这会有一点点痛,你要稍微忍耐一下,只要一、两分钟就好。”
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但是……
什么只有一点点痛?我开始怀疑他对痛觉的忍耐程度是不是已经到达超人的境界了!我不太敢乱动,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两边,恨不得用我那涂着淡咖啡色的指甲把它掐出血来。
听着所有属于机械的声音停了下来,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好,再一次,最后一次了。”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经过那一番的折腾,我已经耗尽了我仅有的力气,当我付完了费用,正准备招辆计程车直接回家躺平时,我看着徐宇恩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我垂下了拿着MarlboroLight的左手,在烟雾里,我看着没了口罩和白袍的他。
“一起走吧,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硬是把“我好累,我只想回家休息。”那句话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台北夜里的风冷冷的,却不真实,因为它够寒、够湿、够冻人,却下不了雪,只是冷得莫名其妙。那种冷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只会让人一味地拉紧大衣的领口,踩着为了躲避袭来的寒风而变得慌乱的脚步,让人低头错过许多属于冬天特殊的景致,一种最孤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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