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化。”
这是有一次雷一达单位组织培训,讲师说漏嘴说出来的词。雷一达当时觉得有趣,就稍微查了一下定义。现在看来,他确实是那个装睡的人。也怪不得朋友同事都嫌他醒得晚。
他笑了一声,然后又笑了一声。声音干涸摩擦他的喉咙。他配不上李凌超的理解和青睐。
李凌超突然走进了他,拇指反复抠弄VR眼镜的一个凹槽,身体前倾,表情里有一些请求。
“如果这个系统上线,至少二十年内,我们将失去所有反抗的机会。”
这是李凌超第一次将“反抗”二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直至此刻雷一达才意识到,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太多人,都在做这件无法言说的事情。这是一个很可能已经遍布整个国家、联邦,在很大程度上达成社会共识的事情。他们唯一需要的是开始行动的契机,或者说勇气,或者说领导,或者说组织。只是人们已经沉默太久,戳破沉默需要一根刺。
李凌超是这根刺的一部分。
“你很敏锐。”李凌超说,“你明白得太快了。”
可是雷一达仍旧在判断李凌超到底要请求他什么。
“我能做什么?”他摆正了态度问。
这态度让李凌超松了一口气。
“两件事。第一,我已经把第四代的所有核心算法送出联邦了。为此,邦外国家给我提供了政治庇护。我还在等身份,身份到了就立刻走。我在联邦已经活不下去了,希望你即使知道这些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第二,不久的将来会有件事情需要你同事的帮助。”
“大事?”
“大事。”
“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开始了。”李凌超脸上滑过一丝歉意,“我是指常姗。她家的背景有点用处。”
雷一达点了点头。他鬼使神差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李凌超的手腕,然后覆到他的手背上,阻止他继续抠那个凹槽。
“没事,两件事情我都愿意做。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有点‘感觉’需要证实。”
“你说。”
“你是怎么被张可心挑中的?她很早就离开Eurocat了,你们应该不怎么认识。”
李凌超表情空白了两秒,然后他轻微摇了摇头,似乎很惊喜。但他又有些挣扎,好像说了这么大半天,他终于说到了一些不太“方便透露”的事情。
“你愿意站到这边,实在是……操,还好你是个具有基本民主意识的人。不然太可怕了。好吧,你答应了我们,我就要回答你。张可心当时手里还有Eurocat监控员工的证据,其中包含一个非常完善的数据库——包括这些员工的言论、行为、社会关系 、信用情况等等。她用这个数据库跑了一下第四代的原型系统,找到了几个人,最后挑到了我。”
“那你——还是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你主动来找的我?”
李凌超睁眼说瞎话,把雷一达逗乐了。他怀疑于小余都是其中一位“具有基本民主意识”的人。
“耳膜,”李凌超妥协了,“通过耳膜啊。大海在这方面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他具有工程师的精准又有艺术家的精彩。耳膜的所有视乐作品,都是特定人群释放的,针对性地触发和吸引他们。包括小安,他也是‘吸引’的一部分。我对第四代的核心算法做了一些逆推——通过模型去寻找符合模型的人,再把这些人的特点告诉大海。”
说完,李凌超打了个哈欠:“睡觉吗?”
“啊?”
“做任何事情,都要吃饭睡觉。不然就会着急,着急就会出错。”
他们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金属卷帘自动升了回去。雷一达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话想冲着李凌超喊出来,比如你要小心,你要谨慎,你要安排好家人,这不是儿戏,不要低估他们,等等。可是他看着李凌超的侧脸,把每一个字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
☆、美人
常姗从孙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接入大厅里正在换班,难得热闹一些。行政班的人已经下班,常姗先是绕回了自己和雷一达的办公室——她不敢搜索,而是浏览了“今日挂标人员”的合集列表,果真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找到了雷一达的名字。黄标,还好,孙局应该会多少帮到他一些。孙奕明从常姗和雷一达开始工作就是他们的科室领导,他们两个是孙奕明一手带出来的。常姗从小叫孙奕明叔叔,一个院子里长大,孙奕明一度还以为常姗要和雷一达谈恋爱谈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