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影垂垂,暮霞西坠,两人方才起身,各自换身衣衫,摇柄折扇缓步而出。
卖沙塘绿豆和卤梅水的冷饮摊主正焦急叫卖,一夜之后,冰块就要尽数融化了。
陆有矜拉着谢临,为他详细讲述哪个店铺的酱菜美味,哪个店铺的羊汤正宗。
谢临摆弄着折扇笑道:“枉我在京城住了十几年,一出来才发觉还有这么多店不知晓呢。”
陆有矜微微一笑:“这离宫城不算近,你在闲逛时倒不必提防会偶遇故人。”
两人边说边走,谢临忽停住脚步,赵家白兔的卖针铺子里,一人端坐其中,这人的手肘处贴了块儿不规则的补丁,衣衫却很整洁。拿着根湖笔,正在纸笺上埋头写字呢。
谢临进去看了两眼,诧异道:“这人怎么在店里写字?”
“代写书信。”陆有矜悄声在他耳边说:“大约是为生计所迫。”
谢临饶有兴致的看那人调墨写字,似乎找到了致富的门路:“你方才问我想做何事,那我改日也来这店里,每日运笔作书,怎样?”
陆有矜浓眉一挑,吃不准谢临是说笑还是真有此意:“写字你是在行,可钱并不多啊,再说你不介意卖字么?”
谢临合住折扇,轻敲陆有矜的额头:“既能练字,又能助人,这等好事我为何会介意?”
路边的行人都往谢临身上打量,似是被这个眉目飞扬的俊秀少年吸引,等看到他微微发跛的腿,又都同时面露遗憾和探寻。
谢临的眼神蓦然黯淡,登时闭口不言,下意识想停住脚步。
陆有矜不动声色地牵起谢临的手,挺胸离开人群。
“莫要理会那些人。”等二人转过巷口,陆有矜才停住脚步轻声道:“阿临,别因他人的侧目就改变自己的步伐,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还有小宝贝们在嘛
第47章 争如不寻
谢临想了想道:“那我也要写字。”
陆有矜胸口一滞:“这人多眼杂,被看到……”
谢临轻笑:“是谁说不理会旁人侧目的?”他随即摇摇头说道:“罢了,我本也不愿出门,随口一说。”
这声像叹息般的罢了让陆有矜瞬间涌出冲动,他心道,总不能躲藏一生一世,阿临好不容易想和外人打打交道,我又怎能畏首畏尾,误了他的心愿。再说,我总能暗中护着他。他有了主意,反而认真道:“你要想试试就来吧——白等几个时辰是常有的事儿,你受得了这拘束。”
过了几日,陆有矜就和谢临一同把桌子安置到赵家白兔针铺对面——那里沿街搭了一溜儿凉棚,相隔两米就有一张桌子,每桌后头都坐着一个男子,等待接抄抄写写的活儿。
陆有矜悄悄给了赵家掌柜和周边书摊银两,让他们多加关照。又在亲卫府的下层兵士里精挑细选了两个人,让他们寸步不离守着书摊,一有消息就来寻他。
安顿好谢临,陆有矜心事重重的去亲卫府里当差。
章家日渐失宠,亲卫府最近人心浮动。冯闻镜多次向他透露要除掉京城周边的匪患,都被他以准备不周,怕打草惊蛇遮掩过去了。
太子……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保住太子呢?
那几个男子见新人过来,便都齐齐回头审视,这是来争抢饭碗的人,他们虽拿了钱,但心里多少还会抵触。
谢临垂着头,不去和他们对视。只拿起湖笔在纸上写柳公权,他多日不曾握笔,况且除了练字初期,他几乎没碰过楷体。陆有矜说京中的书写摊子写家书讼状都用楷体,因此他怕自己手生。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觉照本宣科甚是没趣,笔下也散漫起来,开始涂涂画画。
谢临写累了,直起身子四处观望才发现这儿的生意可谓极其惨淡——写字的比顾客多出好几个,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地把宣纸卷成扇子的形状,呼呼乱扇。
因为没客人,就难免心烦意乱。再加上日头越来越高,谢临只觉得脖颈粘腻,呼吸都困难。
街头卖冷食的小贩扬声叫卖着:“冰雪元子荔枝膏。统统两个铜板喽。”
谢临拿了两个铜板走到张着的青布伞下,把钱递过去。
那人从木桶里拿了碗晶莹剔透的雪泡豆水儿,嘱咐一句:“客官,这碗喝完可是要还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