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香墨望过来,那双沁了刀子的眼里立刻荡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旁本来手足无措的内侍,都应匍跪了满地。
瀑布边水声如雷,在耳中隐隐回响,香墨不由一个恍惚。觉得香墨的笑声止了,封荣也转过头,看见那女子稍愣了一下,便灿然一笑,用着一种稚气且依赖的神情来轻轻唤她:“子溪,你怎么起来了?身体好点了?”
杜子溪这才屈膝缓缓一礼:“陛下。”
被封荣拉起的香墨被他紧紧搂着,无法行礼叩见。杜子溪淡淡侧首一笑,没说什么。她身旁搀扶的年纪稍长的女官,轻声极温柔的道:“万岁,命妇不叩拜皇后,于礼不合,有失体统。”
封荣双目陡然一横,女官不敢再说,慌忙把头低下去。
杜子溪此时缓缓开口,笑意暖如春风:“回陛下,臣妾小半个月前就好了。”
水光将她影拉得忽长忽短,波动不定。她声音极细,面上始终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封荣手中紧紧拉着香墨。眼凝视杜子溪,柔和如水,说:“好了就改四处多走走,玉池去了吗?那里的荷花还开着呢,景致不错。”
说着另一只就去抚摸杜子溪的面颊,她神色一暖,顺势握住封荣的手。
封荣的心境一闪,极快的将手抽出,拉着香墨走开,只留给杜子溪一个挥手的背影:“改日朕去看你。”
明黄的背影隔着细细淡薄的水雾,渐渐模糊,不再复返。
杜子溪还是屈膝一礼,淡淡的道:“恭送陛下。”
香墨有些跟不上封荣的步伐,脚下被长裙拖得有些踉跄,可他的双手仍旧是紧紧地抓住她,手指依旧冰冷。
她凝视着明黄的背影,微启双唇,轻声一句:“陛下很喜欢皇后呢。”
封荣瞬时停住脚步,手缓缓松开。
“嗯,子溪很温柔,朕很喜欢。”
说完才转过头看向香墨,笑了一笑。阳光映着他的脸,纯然孩子气的笑容。
像小孩得到甜蜜的糖,连瞳孔都是闪亮的。
看不见一点阴影的笑容。
“不过朕更喜欢你,虽然你一点也不解温柔。”
香墨好似没听见他说什么,只转眼回望瀑布,杜子溪还是站在那里,眼睛是低垂的,睫毛细密地覆盖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脸庞深处。她的面颊一半迎着日光,另一半却映着水光,两重光亮到了极处,反而有了一种异样的阴沉。
香墨不禁喃喃低语道:“很像……”
封荣耳尖,仍是听到了,便问:“什么很像?”
“没什么……”
她微弱地笑了笑,蜜色的面颊带着薄薄光晕。然后一只手极轻柔地,好像要抚摸似地,倘若再扬高一尺,便可以触到封荣的脸庞。然而,终是没有,转身默默独自走开。
耳畔传来风簌簌吹落树叶的细微声响,略带沙哑。封荣的眼瞬间黯淡,随即快步上前。她的发因为凤冠掉落,披散着几乎蜿蜒在脚下,他紧紧抓住她把连脸进软侬香密的青丝间,小兽一样依恋。
陈瑞携着安氏出了康慈宫,李原雍就从后赶了上来,行至陈瑞面前微笑之间露出半丝狡意。“陈将军,怎么这么急着走?我还有话个你说呢!”
“尚书大人有事?”
对着陈瑞不冷不热的回应,李原雍也不在意,反而亲热的拉住陈瑞,轻笑道:“京中惯例,封疆到京都要设接风宴的,更何况劳苦功高如陈将军你。可是陛下……所以这次就由我招待陈将军,今晚在寒舍就恭迎陈将军和您两位夫人的大驾了。”
面对这半讽半奉的鬼话,陈瑞淡淡一笑,眼却已兀地阴鸠,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只道:“尚书大人美意在下怎敢推辞,今晚一定到。”
说完敛了眼神,转身就走,直至无人处眼底才寒气四射。安氏一直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此时放上前一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语:“相公,香墨……”
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陈瑞一手挥开,跌倒在了地上。
“你自己回去。”
说完也不看安氏,转身而去。伏坐在地满身金翠绸缎零落遍地的安氏面色不变,仍是淡淡的模样,只有睫抖动了些许,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
来到杜府时,杜江正在花园内。菊花刚开,满眼灿灿的黄,赤金打造一般。因天太热,反而开得有些凋落了,因杜江不许扫,于是铺了一地的重重锦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