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还亮着,屋里却黑乎乎的。光线昏暗,一如风雨如晦的昨夜。
临窗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枰没下完的棋,零星几个棋子散落在棋枰上,无人收拾,白玉的棋子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梁御风也顾不得失礼了,干脆直直闯进内室,冲到床边一看,松了口气。
钟寅还是躺在内屋的床上,双眼紧闭,情况虽然没有变好,似乎也没有明显变坏,至少不像是已经断气的样子。
抬头再一看,喝!鬼啊!
梁少爷冷不丁被吓到,猛地退开了一大步。
石桐宇跟他前后脚进来,见状轻轻揽了他一把。
原来这屋里除了钟寅,还是有一个活人在的!
两人定睛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顾菟沉默地站在床脚的阴影里,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要不是两鬓垂下的斑驳白发,眼神差点还真发现不了他。
他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作。
只是狰狞的侧脸轮廓在混沌中反倒鲜明起来,如同亘古的魔神,从天地初开时便身处孤独地狱中,并将永无止境地沉默下去,直到时光尽头……
梁少爷定了定神,心想难怪小乔说这是个怪人,这么不声不响的,吓唬谁呢?
刚想张口招呼一声,又顿住了。
仔细回想起来,这位恶人榜上的第三号人物“偷坟掘墓”,他还真不熟!
虽然早就从小乔那里听说过这个人,也在重阳比武的擂台上见识到此人已臻化境的枯荣功。
但他们真正的、仅有的交集,无非就是昨晚莫风止犯下血案,小乔失踪,乔庄主心急火燎来找他们,顺便捎带上了这个师兄,这才第一次见面。
可众人交谈时,这家伙比练闭口禅的鉴云禅师也好不了多少,沉默寡言,总共没说过两句话。
难道乔庄主就好这口,专爱和此类哑巴闷葫芦打交道?
话说回来,梁少爷套近乎的本事也不差。他眼珠一转,熟络地开口:“顾老兄,不必担心。咱们已向西王母讨了不死药来,救活钟小猫不在话下。”
顾菟闻言低下头去,似在专注地打量着昏睡不醒的钟寅,仍是一言不发。
梁少爷没时间管他了,这就风风火火地折腾开了。
钟小猫的情形,比先前的石桐宇可是严重多了。梁少爷伸手过去一试,一会儿有呼吸没心跳,再一会儿有心跳又差点没了呼吸。
不死药虽然拿到了,但看这架势肯定是张不开嘴,吞咽不下藻药丸的,搞不好还会给噎死。
他灵光一闪,转头看石桐宇:“有没有凉水?”
石桐宇心领神会,急忙出去拿了一茶盏凉水回来。
哪怕是乔庄主临时的住所,所用器具也均是精美雅致。这茶盏灿若晚霞,浓丽无比,照民间的说法正是“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石桐宇随手一拿,就是价值万金的钧瓷。
梁少爷扭头看见,也是呆了一呆。
拿着茶盏的那只手,五指纤长,苍白如雪,衬着那浓烈的海棠红,别有一番风情……
他赶紧晃晃脑袋,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伸手去接杯子,打算把藻药丸扔进去摇摇,化成水就方便喂小猫喝了。
手伸到一半,杀出个程咬金,顾菟忽然劈手夺过了那只茶杯!
梁少爷呆了下,笑得尴尬:“呃,顾老兄,难道不小心拿了你用的杯子?别介呀,事急从权嘛。”
看不出啊,这黑袍怪人莫非还有小洁癖?
顾菟沉默地看着他,随手扔开了茶杯。
钧瓷坠地,碎成一地暗红。
茶盏里的水也洒了,映着破碎的瓷片,幽微光线里仿佛沉淀了浓醇的黑暗,成了血色的暗赤。
梁御风腾地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
石桐宇也是立马抢上一步,站到他身边,手按腰间剑柄。
他们如临大敌,顾菟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翻脸动手。
黑袍人深深凝视着床上的钟寅,居然开口说话了:“西王母的不死药,我亦有所闻。”
梁御风紧紧盯着他,随时提防着他暴起伤人,听到他说话反而有点意外:“哦?”
顾菟沉声道:“今年三月,紫蓬山下,我与西王母便有过一面之缘,亲眼见她用此药救活了一个小女孩,收为弟子……”
梁御风更意外了,那不就是叶清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