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德舞_作者:掩面而遁马甲君(9)

  傅靖:“……?”

  他反应过来后不禁忿忿,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亏本。他甚至有点发愁:该怎么把人弄到手呢——总不成真来硬的吧?

  起初只是觉得这人有些意思,让宫中枯燥乏味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无聊;后来就是越来越上心、越来越丢不开手,等傅靖回过神来,有趣的已经不是章瑾瑜,而是他本人了——他还从未这样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想方设法逗一个人笑。

  ……哄儿子不算!

  下午又在东宫看见章瑾瑜教傅濯抚琴,傅靖头顶灯泡忽然叮地一亮。

  次日,傅濯神情古怪地问章瑾瑜:“先生可有家室?”

  章瑾瑜:“……不曾有。”

  “那可订过婚姻之约?”

  章瑾瑜:“……这也不曾有。”

  “可有心仪之人?”

  这次章瑾瑜没有否认,傅濯忧愁地叹一口气。

  黄昏时分,已经得了信儿的皇帝来到东宫时,又见章瑾瑜坐在廊下弹那只平乐小调。他不禁问:“这么喜欢这只曲子?”

  章瑾瑜答:“据说助眠极好。”

  据说——不消问是据谁说了。傅靖原本笃定的心忽然漏跳半拍:“你心仪之人,便是那个平乐的朋友?”

  章瑾瑜抬头看他,目光平静:“嗯。”

  傅靖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手往廊柱上一撑,低下头凑近,语气霸道:“斯人已去,你就别惦记了,让他入土为安吧,再找个好的。”

  闻言章瑾瑜失笑:“都说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再找一个,能有多好?”

  傅靖彻底凑了上去,二人离得越来越近,渐渐呼吸相闻,口角相触。最后他贴着章瑾瑜的唇慢慢吐字:“有这么好。”

  他终于张开手臂,将人抱了起来。那一刻黄昏醺然的风卷携着几瓣落花吹过,安静地拂过衣角,带来丝丝缕缕的暖香;章瑾瑜合上双眼,笑意浮在嘴角。

  ——又一次的,当他以为自己快要忘记的时候,这个人偏又强硬地闯入了,大踏步地向他走过来,容不得任何拒绝。

  “那人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傻子。”

  “那朕可不会比他差,嗯?”

  “……嗯。”

  ……那一年先帝病重,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把持了京城,矫诏令傅靖回京。

  傅靖当然没有傻到只身回来,他带着十万边军兵临城下,京郊大营的驻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京中二皇子等人慌了神,怕他犯起横来直攻京城;这时有人说,承恩公章瑾瑜同大皇子交情匪浅、“状极亲狎”,于是他们病急乱投医,把章瑾瑜绑上了城楼,要傅靖就地认罪、放下兵器进京受审。

  那是章瑾瑜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他甚至绝望地想,人为什么不能想死就死呢。二皇子的人看得很紧,他连自尽都不能,只得眼睁睁看着傅靖果真孤身一人来到了城门下,扔了□□、摘了铠甲,被二皇子的人押住绑缚起来,推推搡搡进了城门——一道注定是有来无回的门。

  书上说人伤心到极点时,会心胆俱碎而死。他却没有死,只是眼睁睁看着、目眦欲裂地看着,胸口被人一刀穿透他也恍若未觉,只是眼中滚了两行血泪下来。身旁不远处,二皇子得意忘形地狂笑不止,说,瞧那个情深义重的傻子!

  可不就是个傻子?

  正好做对同命鸳鸯!

  但章瑾瑜活下来了。许是因为他心脏位置生得偏,又许是因为撑着一口气,刽子手刺进胸口的刀没能要他的命。他从乱葬岗上爬了出来,靠吃腐肉草根活了下来,撑着那口气一路奇迹般地来到了边军驻地。他是京城人氏,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座城——他要带人攻进城去,把傅靖救出来!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几乎屠尽皇宫才找到傅靖,找到的时候傅靖已经被喂了毒,嘴唇乌紫脸色灰青,眼见着到了弥留之际,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用尽力气捏住了章瑾瑜的手指。

  虽然世间之大,他章瑾瑜却再也没有什么路可以走。无论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他都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伏在傅靖一点点凉下去的身子上,用沾着仇人鲜血的匕首结果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