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_作者:酒眠花(11)

2017-12-10 酒眠花

  陈忆安不答,转头下了城墙,脚步仓促。那人在后面大声喂了几遍,他置之不理,一路奔下城墙。矮马站在避风处,惶然地左右四顾,似是不知何去何从。陈忆安握着缰绳,低声道:“马儿马儿,这点风沙,还吃得住吧?”

  骏马喷了喷响鼻,低垂着头,又抬了起来。陈忆安翻身跨上马,唤了声驾,马儿便扬起四蹄从侧门奔了出去,迎着风沙速度丝毫不见缓。那位朔方军的斥候见自家校尉就这么不要命地跑进了戈壁里,急得团团乱转,然而陈忆安转瞬便去远了,无论他如何叫喊,声音都被湮没在风里。

  朔方军大营,帅帐。

  帐外狂风呼啸,帐内却一片默然。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边境数城及地形一目了然,涂了颜色的木杆立在沙盘上,蓝色代表九夷军,红色代表朔方军,或分或合,如星辰般散落在广袤的荒原之上。唐朔风及数位副将立在沙盘边,神色无不分外凝重。

  九夷军此次进攻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突袭,如若不是唐朔风及时点燃烽火台,边境数城恐怕已经落入其囊中。但而今形势依然不容乐观,九夷虽已退兵,却掳去了大量辎重和百姓,并且据最新的斥候qíng报,黑骑转而去往邺丘,不知意yù何为。邺丘守将已召集兵马回援,九夷人不得入城,却聚集在城下,暂时没有退兵的意向。

  “边境安逸得太久了。”唐朔风忽然沉声道,“九夷人是一群凶残的野láng,不是温顺的猫儿。我们边境的守将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一点。”

  诸将不由抬头望向这位年轻的上官。实话说,他们先前从未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主帅放在心上,敬他一声镇边将军,不过是因为他的父亲唐弋。但经此一战,众人无不对他心悦诚服,无论是第一时间点燃烽火,还是之后下达的一系列命令,无不表现出这位将军杀伐果决、纵观全局的素质。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斩首逃兵,指挥严守城门、扑灭大火,仅凭一群散兵游勇的朔方守军绝支撑不到援军到来。

  “唐将军居安思危,颇有乃父之风。”副将张迁诚心赞道。他已有近五十岁,是个驻边的老将,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说话的时候,鼻下的两撇长须不住抖动。

  唐朔风摇了摇头:“不要将我和父亲混为一谈。他是个屠夫,我不是。”

  众将不由面面相觑,如此公然诽谤父上,令人称奇。不过唐朔风一向口无遮拦,他们也不好多话,只静静听着。

  “九夷那边的间谍传来消息,老国主怀武已薨,继位的是他的二皇子,怀英。”唐朔风缓缓道,“我想,我知道九夷骤然出兵的原因了。”

  “怀英此人一向好战。九夷自从二十年前败于南泽,元气大伤,独自休养生息,怀武已几乎绝了出兵的念头,可主战派始终苟延残喘,就是因为这名二皇子。他不知使了怎样酷烈的手段夺得国主之位,继位后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攻打南泽。”唐朔风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如果此战失利,他不知要被国人如何诟病。可惜,他似乎对自己胸有成竹。”

  “听将军的意思,是对此一战也胸有成竹了?”张迁问道。

  唐朔风反而陷入了沉吟。帐中气氛始终沉闷,像是有一块看不见的大石压在众人之间。静了半晌,他道:“不得不说,我们的朔方军,连带邺丘的八千人马,能否对抗九夷的黑骑,仍是未知之数。”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九夷的黑骑竟有如此之qiáng,不过区区万人,就敢硬撼边境的坚城高墙?”

  “你们也看到了,先前一战。”唐朔风道,“这是怀英亲手训练出来的人马,是他的亲军。可以说,九夷全部的jīng锐都在这支军队里,他们有最好的装备,最为耐久的马匹,打起仗来完全不要命,后面的踩着前面同伴的尸体前进,战至最后一个人也不会退却。这一点,我们的军队完全无法相比。怀英为了这一战,可说是下了血本。”

  “战报已递出去了,三千里加急传往京师,如果上面肯加派兵马,把握应该大些。”张迁道。

  唐朔风颔首,陷入了缄默。

  “急报!”帐外忽然有人高声唱道。唐朔风命其进得帐来,只见是个风尘仆仆的斥候,从怀中掏出一封简报。唐朔风接过一看,眉头越蹙越紧,忽地将那简报重重掷在案上,喝道:“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