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_作者:酒眠花(28)

2017-12-10 酒眠花

  “这样的朝廷,你为什么还要为它效命?”伏伶又问道。

  “……已经这样了,如果还没有一些明白的人支撑住,这个国家就完了。一旦国家完了,九夷人就会进犯边境,到时候不仅是朔方,还有很多很多的城池会遭殃,百姓会被屠杀,他们的妻子女儿会被糟蹋。有句话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战争一旦打起来,谁都无法幸免。这个国家再错,百姓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真有一天这样,我们可以逃去九夷。”伏伶突然道。

  陈忆安听了这话,顿时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甚至有些愤怒地推开了伏伶,叱道:“你在说什么话!我生于南泽,死于南泽,岂能做个叛国之人!”

  “我……”伏伶被他吓住了,连忙辩解道,“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陈忆安偏过头去,不再理他。这些天连日酣战,并且刚经历了同僚的死亡,他对九夷军早已恨之入骨,脑中回dàng着伏伶那句话,愣是气不打一出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我真的说错了。”伏伶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窥视着他的神色,“我只是想着你能好好活下去,没有别的意思。”

  陈忆安瞥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不忍,叹道:“这种没见识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南泽和九夷已经开战,两国本就是死仇,现在更加仇深似海,这话被人听了去,会惹上很多麻烦。”

  “我知道了。”伏伶点了点头,见他不气了,又靠了过去,“我只是太害怕了。”

  “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么。”陈忆安揉了揉他的头发。

  狂风仍然在呼啸,透过fèng隙可以看到天色依旧暗淡,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纱布。伏伶忽然道:“真想永远这么下去。”

  “真的如你所言,我们就要渴死饿死在这里了。”陈忆安道。

  伏伶笑了一下,他也不责怪陈忆安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困了,睡一会儿。”

  “睡吧。”陈忆安应道。

  “等一下。”伏伶解开自己的大氅,将陈忆安也裹了进来,将帽子拉下来罩住两人。这一下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寒冷被隔绝在外,呼吸相闻。“一起睡。”他道。

  这一夜一直熬到天明,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跋涉,大概真是累得狠了,他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轻柔,发出细细的鼾声。陈忆安背靠在树dòng的dòng壁上,腾出肩膀给他当枕头,一时间也什么都不想思考,听着外面的风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一觉无梦,醒来时外头的风声已经小了下去,却还没停。他觉得嗓子甚是gān渴,咽了咽口水,睁眼一看,怀里的人竟已不知所踪。他心中一急,忍着身上的酸痛钻出树dòng,只见外头已是日暮西沉,一轮红日遥挂天际,模糊的轮廓掩映在沙尘之后,马儿低着头正在小憩,却见不到那人的身影。

  马还在,伏伶应当是不会走远的,可他仍然心中焦急,四处搜寻。

  枯木林的中央是道凹下去的谷地,大概有七八尺的高度,这是古河道的遗迹。戈壁中的地貌始终因着风霜雨雪而变动,河流改道是常有的事,也有些转而渗入地下,地面上的部分则gān涸了,生长出许多植物,那些植物的根系伸到地下数尺乃至数丈的深度,汲取水分。他走到古河道的边缘,探头往里看,只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糙丛里若隐若现。

  “伏伶!”他喊了一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不一会儿,那个黑影踮起脚来,朝着他挥了挥手。

  陈忆安不等他过来,抓着崖壁上的岩石三两下爬了下去。河chuáng上生着许多一人高的茅糙,它们的jīng部很柔韧,被狂风chuī拂也不会倒在地上,或许就是伏伶所说的蚕丝糙。他拨开糙丛朝着刚才看见的方位走过去,只见伏伶窝在那儿,身旁已经放了一捆白色的糙jīng。

  “也不跟我说一声,还以为你去哪儿了。”陈忆安忍不住埋怨道。

  “担心我啊。”伏伶取笑他。

  “……”陈忆安一顿,竟然无法反驳。

  “等到天黑,再做事就不方便了。”伏伶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他,“喝水。”

  那水囊鼓鼓囊囊的,陈忆安拔开盖子喝了一口,味道清冽,极为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