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_作者:酒眠花(59)

2017-12-10 酒眠花

  琴声愈发急促激昂,音节密集得像是千万人马混战,听得人心中止不住震颤。奏到最高cháo处,所有的琴声戛然而止,宛如战士被人一刀断喉,无边的死寂顷刻间压下,仆从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半晌才抹了抹额头,发现自己在冬夜里出了一头的冷汗。

  过了片刻,他看见伏伶抱着琴从帐中出来,蚕丝糙制成的琴弦断成两截,他的指间染着斑斑血迹。

  “弦断了,我去找东西接一接。”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去,那个仆从脚下一软,扶着一旁的东西才勉qiáng站稳,吓得不敢言语。

  冷月如钩,伏伶立于一座凸起的岩山,遥遥望着远处的千丝城。生长密集的蚕丝糙在他脚下拂动,它们就像那些沙漠上的生命,无论严寒还是酷暑,gān旱还是cháo湿,始终迸发着勃勃生机。九夷的旗帜cha在城头,城中却不是记忆中的万家灯火,零星的几盏灯显得那样单薄孤寂。

  “大人,伏大人!……让我一通好找……”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话尾跟着一句不满的嘀咕。

  伏伶转过身,面色不善地看着那名士卒,他似乎很厌烦独处时被人打扰。那士卒一惊,顿时收敛了神色,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上:“大人,这是从南泽那边传来的qíng报,国主让我jiāo给您一阅。”

  伏伶接过信,就着那士卒手上的火把匆匆浏览一番,随后淡淡道:“知道了。和我所料无差。”

  “可是……明明他们的宰相都决定了,下面的人竟然违抗命令,这……”他不由陷入了嘀咕,显然以他的经历根本没法理解陈忆安的这种行为。

  “南泽人和我们九夷不一样。他们中的一些人坚持着一些很可笑的东西,为了那些东西,他们可以不遵上命,也可以不要自己的命,那个唐朔风是这样,陈忆安也是这样,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他们在想什么。”

  那士卒道:“在九夷,国主的命令就是至高无上的命令,就算王让战士们去死,也没有一个人会皱一下眉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南泽的土地和财富,无论他们在想什么,都不会阻挡国主的决心。”

  伏伶看了他一眼,笑了:“你有这种觉悟就好。”

  “国主有没有说过他的打算?”伏伶转了话锋。

  那士卒想了一会儿:“国主让我问问大人,愿不愿意带兵迎战。”

  伏伶一时沉默。他忽然觉得怀英真是个可怕的人,在他的视线下,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反成为他利用的工具。因为那些不甚光彩的传闻,现在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多少重量压在他的肩上,他如果拒绝,立马就是永世不得翻身,因为九夷容不下懦夫;如果答应,就只能拼死一战,不能逃,不能败,败即死,身后是万丈悬崖,没有任何退路。

  “替我回禀国主,”他道,“承蒙不杀之恩,焉敢不效死命。”

  第25章 开战

  邺丘城三十里外,风烟俱寂。

  一条长长的队伍在严冬的戈壁上行进,队伍中央几十辆大车排成数列,数百匹驼马分散开来栓在车前。这些畜牲们低着头,前蹄在冻硬的huáng土上留下一个个足印,拉车的绳子绷得笔直,车轮不停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这支队伍没有打出旗号,押车的人都穿着普通的边民服饰,像是被临时征召而来的劳力。这些人没有一个说话,低垂着头,压低了帽檐,黝黑的面庞上印着风chuī日晒的痕迹。

  伏伶和几名亲随走在队伍最前,他拨转马头,满意地看着这支队伍。九夷有一支运粮队将在今日到达大营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落到有心人耳中,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在这个不毛之地,粮糙对战局起了决定xing的作用,否则昔日的唐朔风也不会甘冒大险偷袭赤岩山。自那之后,九夷对待粮糙之事变得更加谨慎,这支队伍没有打出旗号,反而消除了南泽人的疑心,他们会更相信这是一支真正的运粮队,而不是放出的诱饵。

  目前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该上钩的人上钩,而后与他做一个了断。

  “大人,这主意能行吗?”一旁的下属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询问出声,“上回在赤岩山那儿他们已经栽过一次,还会再上第二次当?”

  “你有更好的方法,尽管说来。”伏伶看了他一眼,“此计成则罢,如果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