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子坚定道:“你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我再说一遍!给我起来!”
太子不但不听,竟然磕起头来。
宫远山一脚抵在太子额头不让其触地,一手将他生拉拽起,身子刚被立正,便是狠狠一个大耳刮子。
太子被打得踉跄不稳,满眼金星,耳边的叫骂响彻殿中:
“且不说男儿膝下有huáng金,你竟还是个正经的东宫储君!!日后的一国之君!你到底要疯到何时才肯罢休?!宋怡任不过是个运功行修的ròu身鼎器,你何至于如此?!值么?!”
“值!他什么都值!为了他,我的命都可以拱手相让。”太子眼中的决绝之色涌动不休,撂下了话更是狠辣刺耳:“我的命可以不续,魂可以不修,反正我早已腻烦得紧了,你将他放了,允他自由,可以么?”
宫远山的面孔已不知是何表qíng,眼中的震惊,悲怆,愤怒统统jiāo织在一起,乱作一团,最后尽数化为唇边的一抹黯然苦笑。
“这几年为了保你,我倾尽所有,到头来,你竟连命都不要了?”他顿了顿,再开口,那满满的无可奈何中噙着浓烈的哀伤:“你如此这般待我,可还有一点良心?”
太子瞪圆了双目,完全呆住了,如此感qíng外露的宫远山他从未见过。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永远自信了得,傲然于世,那份把一切运筹于掌心之中的淡定自若,让他不禁怀疑此人根本不是人,定是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转世下凡历劫来的,这样的人不需要七qíng六yù,不需要怦然心动,更不会伤心泪流,他需要的只是完成他既定的人生任务便可功德圆满了。
而这个任务,按照太子宋鸾所想,便是成为一代赫赫有名的帝师,光宗耀祖。
这是自他七岁拜了宫远山为师后便开始扎根的想法,确切一点说……是在宫阁老为自己初次引荐之时,便有的深刻感觉。
按照礼制讲,一个大臣的儿子,无官无名,是万万做不成帝师的,可谁也想不到宫阁老偏偏逆道而行,凭借自己厚重的资历,稳固的根基硬是将他的独子宫远山推到了宋鸾的面前。
论岁数,宫远山比太子宋鸾大不了几岁,却是个百年不遇的旷世奇才,小小年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其学识技艺早已在宫阁老之上,而为人又仪表端庄,谦逊和善,且与太子宋鸾年龄相仿,一来二去便讨得太子的赞许和尊重,每每与其高谈阔论,修习帝王之术。
东宫的帝师之位向来敏感多事,老皇帝身子不济,巴不得全权jiāo给宫阁老什么都不管,宫阁老自然更是乐意顺杆爬,对外佯装着扛起了教导太子的大旗,对内则使尽一切手段,制造一切机会让自己的儿子暗中为太子倾囊相授,培养宫派接班人。
要说育养国君对宫阁老这样的鸿儒大家来说并非难事,为何要借他人之手是太子宋鸾一直未能想通之事,直到宫远山为他行修续命他才算彻底明了宫阁老的一片苦心。
宋鸾自娘胎便羸弱匮缺,出生后更是体弱多病,到了十来岁早已被长期以来反复难愈的顽疾掏空了身子,每当病发,都是宫远山亲自诊脉下药,行针艾灸,一次次将他的命抢出死地,才能让他苟活至今。
而这正是宫阁老的用意所在,什么帝师,什么将相,不过是为这两人互相牵绊打造出的一条难分的纽带。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天赋异禀,无所不通,这样的天才最难的是驾驭其上,老子命令儿子的传统套路断然是走不通的,只有让他自己心甘qíng愿才能成事。
一切皆是赌,他赌自己的儿子会接受这个命薄可怜的太子,赌他会有那么一点点豪qíng壮志去辅佐一代君主匡扶盛世,赌他血液里那滴宫家的血脉,为了世族的安康稳固奉献自己。
无论如何,这步棋,这一搏是对了。
就在太子宋鸾十六岁的那年冬日,阳寿终是走到了尽头,气喘咳嗽,咯血难止,人已熬成了一张皮,整个腊月寒冬祈寿宫里灯火通明,日夜不灭,高僧诵经法式不断,对外宣称是太子沉迷佛学,大搞开坛讲法,而事实上只有几个贴身的亲侍知晓其中内qíng,那不过是为了掩盖太子离宫的幌子,而太子真正的去处则无人知晓。
一月后,太子悄然而归,除了面色不好,已无大碍。
那一刻,宫阁老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子,他知道,这两个人从此再无法分开,世上救得了宋鸾的只有他儿子宫远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