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自家弟弟一脸期盼,国舅爷也只好应了。
吴衡自小多病,根本没几个朋友,对于这元清自然是分外珍惜,便是听夫子讲学也拉他一起。奇的是这人学得极快,没几天就认完了大半常见的字。
眼下吴衡跟元清显然又在院子里看书了,国舅爷在雪里静静站着,又听吴衡道:“知道了,今儿下雪,该填白。元清,找到好联了么?”
“有,《当窗联话》第四回。”
伴着细微的翻书声,吴衡喜道:“柔柳轻盈香茗贺chūn临,幽柏玲珑浓荫送秋残,这个好,就帮大哥写这个吧,我会告诉大哥是元清你挑的。”
东明有“数九”之说,所谓“数九寒天”指的就是冬至节后最为寒冷的九个“九日”。为了御却冬寒,明人习惯贴“九九消寒联”。在冬至节这天勾出镂空九字联,依着天候着色,九日后联成。若是得空,还可以作“九九消寒图”,画九枝素梅,日着一瓣,九九八十一日后画成,那才当真是寒消chūn至。
听出了吴衡是想作“九九消寒联”,国舅爷怕扰了他们兴致,转头准备回自己的院落。却不想这久站之余雪已经落满大氅,一转身便簌簌地往下掉,弄出一阵轻响。
元清警惕地喝道:“谁!”
“我。”国舅爷惟有踱出墙后,板起脸教训:“衡弟,雪天寒气重,你不要在外头待太久。”
吴衡声音多了几分低落:“好。”
国舅爷遣人收拾搁在庭院里的纸墨,让吴衡进屋。不忍见他qíng绪低落,国舅爷摸摸他的脑袋问道:“离开汴京时,衡弟你还小,怕是没尝过地道的‘娇耳饺’吧?”
“娇耳饺!”毕竟是小孩子,吴衡两眼发亮:“听说那是医圣传下来的一种吃食,当初汴京人过冬至节都得吃上一碗的。”
听他用了“听说”两字,国舅爷心下怅然。迁都临京之后,时人大都被南方的富庶迷了眼,记得汴京风物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他解下身上大氅,笑笑说:“大哥给你下一次吧。”
“真的?”
“真的。”国舅爷摸摸幼弟的脑袋:“不过明儿你得乖乖喝药。”说完就领着吴衡前往伙房。
吴衡还没有学得那句“君子远庖厨”,抱起擀面杖说要帮忙。国舅爷只是笑,没阻止。当即就让人取来米面,和好递到吴衡面前,自己转头去熬羊ròu和驱寒的药材。
没一会儿,吴衡就累得直喘气。他停下来直瞧着元清,满脸的可怜。元清经不住吴衡祈求的目光,默默地接过吴衡揽下的活,把面团压分。
国舅爷回来见了,手上沾了粉面抹在吴衡鼻头:“这么不顶事,得当花脸。”
“大哥!”吴衡不甘心了:“不能这么算!我本来就小!”
瞧他终于开怀了,国舅爷也笑笑:“那这回就算了,等下帮忙包,要是包得丑了就再抹一次。”
等元清的饺皮弄完,国舅爷的馅料也备好了。三人寻来椅子围坐桌边,开始包起那“娇耳饺”,其实除了料不同之外,与寻常的饺子也没有不同。只是见国舅爷亲自动手,吴衡觉得欢喜,元清觉得诧异,不由都认真了几分。
三人合力,没一会儿饺子就能下锅了。
吴衡安坐桌边翘首以待。
国舅爷轻闲地控制着火候,直至白饺微浮,清香溢鼻,他才减火熄灶,分了三碗。
吴衡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才“啊”地一声:“好烫!”
国舅爷取笑:“当然烫,你都没尝过刚离锅的吃食吧?这么猴急哪能品出味来。”
这回吴衡有了教训,小心地chuī凉才送进嘴里。一口咬下,清甜的汤水从馅料里溢了出来,只觉又鲜又美,等不及地想把另一半也吞下去。
咽下满口馅料,吴衡才得空问道:“元清你觉得怎么样?很好吃对不对?”
对上那问询的目光,元清点了点头:“不错。”
确实不错,主要是那馅料做得好,羊ròu没了臊味,只余鲜美。加入的药材也尝不出半分苦,反倒多了几分独特的异香,咬下去久萦唇齿,回味无穷。
国舅爷见吴衡开怀了,笑着嘱咐:“待会衡弟你跟‘元清’回去,我要入宫一趟。”
依照东明成俗,每年冬至,须由官家在城郊主持郊祭。迁都临京后冬至郊祭更受看重,都由赵德御领着百官遥遥北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