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图的眼神虽然寒意森然,可方笑世又怎么会畏怯:“机缘。”qíng之一字,很难寻到根源。当初他一时兴起要会他一回,也没想过会深陷其中;当初他随他回东明,也没想过要共度一世;谁料见他被幼弟排拒、被师长误解、与旧友离心……总觉得有些东西梗在心头,越来越想做些什么;到后来得知侄儿仍在世,得知少时qíng伤不过是一场误会,得知这人对人对己一样心狠……越是了解,就越难分辨心底的感觉。
这一切在国舅爷口里被归为“适合”,初听只觉难受,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确实是适合。人这一生要找到这个“适合”,也不知要耗尽多少机缘——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毕竟儿女qíng长这东西搁在他们身上,怎么想都不搭。
方笑世举杯道:“就好比您当年在一gān纨绔中独独看好萧国相一样,当初谁能料到萧家备受冷落的次子最后能位居国相,权倾朝野?都是机缘。”
耶律图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现:“你知道的倒是多!有你这一助力,难怪吴国舅能把手伸到这边来!”
“我可当不得这夸赞。”方笑世笑着说:“早在我与他相识之前,他就把手伸过去了。”
耶律图冷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方笑世晃了晃手里的酒:“你怎么会杀我们?至少要给我们一记迎头痛击之后才会下手,否则就太便宜我们了。”
耶律图转向一直不曾开口的国舅爷:“吴国舅倒是安然,莫非猜出了我要做什么?”
“猜不出。”国舅爷应道:“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能与狄主一战,厉帅会很高兴。”
耶律图哼笑:“吴国舅果然想置身事外。”
国舅爷叹气:“就算吴某想cha手也无法可施。”
“那你最好想办法cha手。”耶律图笑容越发森冷:“在你前来汴京的同时,我的军令也发出去。阿进处处为那些贱民好,他们却开城门迎敌寇,你说可不可恨?养不熟的白眼láng,该杀!吴国舅要不要跟我赌赌看,这次能屠光多少座城?哦,对了,那些传扬邪法的秃驴也差不多该死绝了。”
喀拉一声,国舅爷手里的酒碗霎时碎裂。这一路走得太顺利,他心里就隐隐有些忧心。只是见到上下欢腾,郝光又没发现狄人异动,他也就没说出扫兴话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把一切串了起来!再怎么说也经营了十年之久,狄人怎么可能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让王师毫无阻碍地深入北地?最有可能的是狄军只留下少数人守城,其他人藏匿在旁候命!耶律图早就知晓哪些人是细作,所以传到他手上的消息几乎都是假的!
屠城!
国舅爷怒极:“你先是纵容北地百姓重投东明,然后用屠城这种血腥手段告诉其他人,东明根本保不住他们!好毒的计!一旦让你得逞,什么军民一心都是枉然,qíng况只会比靖和一役更糟!再北进,你恐怕会把北地百姓被驱上城墙守城让我们自相残杀吧?到时就算我们能胜也是惨胜,拿回的北地也会满目疮痍!好毒的计!”
见国舅爷终于变了脸色,耶律图痛快大笑:“看来吴国舅明白了?能想到办法吗?想不到的话,还是去劝你们的厉元帅班师回朝吧。”
国舅爷猛地起身:“告辞!”
方笑世追了出去,与国舅爷沉默着出了汴京,直归大营。等到汴京被远远抛在身后,方笑世才问:“你准备怎么办?”
国舅爷已经冷静下来:“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信老天总是偏向狄国。”
“要跟厉鹏展商量吗?”
“要。”
快马加鞭地回到军中,国舅爷直奔帅营。郝光竟然也在,脸色有些不好。国舅爷知道耶律图果然已经动手了,沉声道:“大光,你立刻传信到各地,要他们坚壁清野,全力守城!”
郝光攥紧拳:“我这就去。”
厉行喝道:“站住!”说完转向国舅爷:“既然他已经归入军中,也就要听军中号令,你不能再擅自差使。”
国舅爷没心思与他争拗:“那请厉帅下令让各地严戒,并封锁各城门,不允许私自进出。既然你知道qíng报网出了问题,应该也能猜到大概。”他直视厉行:“难道这一路过来你心里就没有半点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