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满天激起的尘雾渐定几分,也看清周围房屋果然均已倒塌。林凤致清点逃出来的幕僚人数,好在板屋简陋,反而全部逃了生,只是冲出来的时候也都被瓦片木梁砸到了,一个个衣帽不正,满身灰土,láng狈不堪,被烟尘气味呛得咳嗽不已。林凤致一面咳得满眼是泪,一面抖衣服跺靴子的时候,还免不得想到:幸亏这等láng狈模样不会给殷螭那家伙看到,不然非被挖苦取笑不可。随即又呸了自己一句无聊:“那混蛋笑不笑话,与我何gān!”
越不想的越要来,这是林凤致人生中的至理,所以当想着这句话的时候,本以为逃过的哈哈嘲笑之声便自背后传了过来。林凤致回过头去,看见那混蛋正勒着马在背后十余步,一手拿着马鞭指着自己,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小林,你太倒霉了!可怜见的!”
林凤致确实在大叹倒霉,也懒得理会他,屋外空地上本有守卫的士卒,没有被房屋砸着,这时纷纷奔来慰问,林凤致指挥着他们去探问消息和救护其他倒塌房屋中所困人员,自己便大步流星往马厩去,可是那一阵爆炸冲击之后,马厩也已倒塌,马匹不是被砸伤压死,就是受惊脱缰跑了,一时之间竟寻不着合用的坐骑。
殷螭骑马跟在他身后,问道:“去哪儿?我送你去。”林凤致便也不客气,道:“多谢王爷,请借贵价的马给我一匹。”殷螭道:“我没带随从——你上来跟我同乘罢,我送你回城内。”林凤致倒吃了一惊:“没带随从!你一个人便敢往这边来?”殷螭笑道:“那不是忘记了么?知道你在这边,我听到爆炸声就没命的过来了,哪里顾得了许多。”
林凤致只当没听见他的衷qíng话,自顾吩咐人去找马,马匹未曾找着,打探消息的士卒倒回来了:“回大人,果真是火药厂炸了,中心一带全部炸毁,方圆一里半之内的房屋怕也都震塌了,死伤暂且未知。”林凤致皱眉道:“幸亏这一带居民少。赶紧向城内请援,请太医院派人来救伤员,向顺天府报案。”
士卒领了吩咐而去,林凤致还是找不着马,又没有士兵直跑回城的功夫,于是殷螭又劝诱了一回:“上来跟我同乘,我送你回去?我这马可是大宛良驹,送回城就是一瞬工夫——你放心,我不劫持你,最多占你便宜。”
林凤致想想也没别的法子,要是赶他下来直接借马肯定不可能,何况他这身份实在不合适呆在这么混乱的地方,万一遭刺,死了一个混蛋无所谓,损失了太后的盟军怎么担得起?于是只好道了声叨扰,走近几步伸手给他,说道:“送我入城,你自己就回营。我要回去换服拜会叶阁老。”
他来抄帐只穿着便服,从倒塌的房屋逃出来更是满身灰土,外袍挂破了几处,这个样子当然不能去拜访同僚,殷螭笑着答应,抓住他手让他借力上了马,坐在身前,带他驰出众人视线,才道:“我直接送你回家!要不去我营中换衣?连你的官服我都一直留着。”林凤致直接回绝:“多谢,不用了,我自己回家。”殷螭趁路上没人便搂着他腰间,笑道:“好不容易抱你一回,怎能不多抱一刻?做什么恁地戒备,去我营里我也不会扣你下来的——扣押你也无用,反而坏大事,这个道理我难道不懂!”
林凤致不理他的轻薄话,只是皱眉想着心思,殷螭又跟他赌咒:“你别怀疑这回火药厂事故是我捣鬼——我就算要捣鬼,也决不会在你来查帐的时候做这等勾当!你不信什么都行,不能不信我最怕你出事。”林凤致叹道:“南城是你驻扎,你自己想怎么去跟顺天府洗脱嫌疑,跟我罗嗦无用,我又不管刑部的事!”
说话间已经直入城门,奔向正阳门而去。林凤致的府邸还是当年殷螭在朝的时候给他的赐第,只是匾额由少傅府改作了太傅府,因为家仆都留在常熟老家,只得拨了士卒守门服役;而殷螭以前来临幸的时候都是便轿直接闯入,从来没有在他门首逗留过一晌,这时却不免被林凤致毫不客气拒之门外——但当林凤致换了官服,备轿起行的时候,殷螭却还等在门外,从马上笑嘻嘻来掀他轿帘,说道:“送你回来,就一个谢字,连茶都不请我喝一杯?真是小气!”林凤致看见他身后已跟了赶来的护卫,于是便不再关心他的安危,只是一笑:“下官家中乏人,无以为敬,改日到丰乐楼备宴致谢王爷。”殷螭笑道:“去酒楼太没品!我要你亲手做给我吃。”林凤致才不理睬,客套两句,夺下轿帘,八抬大轿浩浩dàngdàng向首辅叶德明的阁老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