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门窗被封得死死的,生怕有一丝冷风窜进来,红泥小炉上温着从汴梁运来的huáng酒,牵扯出鼻尖若有似无的淡淡酒香,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将一层层布帘映得通红。
转眼三岁已逝,她依然受不住北地严寒,此刻正如一只慵懒的猫,蜷缩在卧榻上。
未施粉黛的脸略显苍白,偶有几声咳嗽,给面颊染上片刻的酡红,她蹙眉,撑起左臂给自己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抬手取了青釉酒杯,浅浅一啜,那温良的酒香便沁入心肺,久留唇齿。
忽然一声门响,弥月快步走了进来,挑起帘子屈膝行礼道:“王爷回来了。”
“嗯。”虚应一声,她并不急着起身,继续懒懒地斜倚在暖榻,“麻烦再倒杯酒好么?”
“是。”不复先前的浅饮轻啜,此番猛然间一杯酒下肚,温热的液体从喉头一直暖到腹中,烧得人面颊微热。
庭院里热闹起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前短暂停顿。
他风风火火进屋,把布帘甩得老高,引得帘子上细碎的小铃铛一阵叮咚狂响。
手中的书看了一半,她眯了眯眼,将书丢到一旁的矮几上,左手撑起身子,不疾不徐地下chuáng,穿上她自制的粉红色猪头拖鞋,斜睨了端坐在红杉木椅子内的男人一眼,淡淡陈述:“王爷回来了。”
完颜煦也不答话,只沉着脸看她,眼中有隐藏不住的焦虑。
“听说……王爷受伤了?”“皮外伤而已,打战怎有不受伤的。”躲开她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双瞳,他呐呐道,“我不在的这三个月你过得可还好?”莫寒点头,弯起唇角笑着回答:“嗯,横竖都是混日子,无所谓好与不好。”端起红泥小炉上的酒壶,将酒杯盛好了酒,递予完颜煦,相接的瞬间,她看到他的窘迫,却看好戏似的不去点破,由得他自己苦苦思量。
灌下酒,完颜煦终于决定进入正题。
“此战,蒙古喀喇沁乌尔哈部全军覆灭,族下所有人充军发配,首领多兰也被斩于马下,所以……”话已至此,他盼望着她能接下去,抬头却对上她带着促狭的眼,不由得气闷理亏,略略显得手促无错起来。
“所以呢?”仿佛品茶般一口一口轻饮,她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的窘迫。
“阿拉坦那木其……无依无靠,所以……我救了她。”“嗯,英雄救美,不失为一段佳话。”她颔首,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qíng绪。
他转向摇摆不定的布帘,指节时断时续地敲击着桌面,“皇上也知道此事,所以今日……”“所以今日庆功宴上,皇上将阿拉坦那木其赐给王爷了?”几乎是释然一笑,她继续说着,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那么,王爷令我称病不去参加庆功宴就是为了不让我难堪?”
她起身上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几近真诚地说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
莫寒虽然生xing顽劣,但自小养在宫中,四书五经不谈,三从四德为妻之道确是谙熟于心。
莫寒嫁于王爷已三年有余,但却一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大义,自当以孝为先。
无子当归宁,有子月经天,无子若流星;天月相终始,流星没无jīng。
无可厚非。
再而,莫寒已犯‘七出’之‘无子’‘恶疾’‘口舌’多条,王爷非但没有休离,反而三年独宠,莫寒自知有愧,若再反对王爷纳妾,岂不是再犯‘七出’之‘妒忌’?莫寒有罪,还请王爷责罚!”说着噗通一声跪下,凄然无言。
“你……”完颜煦定住,半晌才惊醒,伸手将她扶起,“你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么……这么能说教?”“怎么?王爷不喜欢如此温婉娴熟的版本?”她往做侧退一步,挣开扶在手肘上的宽大手掌,冷然道,“难道王爷中意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下次还请王爷派人先知会我一声,莫寒必定倾尽全力讨得王爷欢心。”“你……”他似乎除了“你”字,再无多话,莫寒轻笑,三个月失了她的调教,他的口齿又变得不伶俐起来了。
还她一声喟叹,他终是开口,“纳妾,事出突然,非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