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她!”他有些不耐,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唯独眉头依旧是皱得紧紧的,不胜其烦。
她愣了愣,半晌方有些许料悟,试探着问道:“王爷说的,可是王妃殿下?”
“嗯——”一双雪白柔荑抚上他额角,滑腻的指腹在两侧太阳xué微微使力,他不禁舒服地叹息。
“定是奴婢猜错了,像奴婢这样小富人家的女儿都从不务烹煮之事,何况王妃是官家贵人,又怎会做那般粗重活计。往后寻了机会,奴婢可要同那位夫人好好讨教讨教,学得一二,也好……”
“你当真不会?”完颜煦突然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望她。
她稍稍侧过脸,眼中已显出粼粼波光,颤抖着答道:“奴婢……奴婢一定学好。”
他不再言语,从一叠书中随意抽出一本,翻来覆去地看,脑中却来回浮现着huáng昏归来时,他倚着门,看她在厨房忙忙碌碌的景象。
她说她贤良,自然什么都会。
他便信她,不知她总爱说一半,留一半。
他应该彻彻底底地将一切问清楚,而不是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结论,如此他便可以看到,在那些细枝末节处,她对他的好。
窗外白光一闪,完颜煦蓦地抬头,见一条蛇形闪电在漆黑夜空蜿蜒盘旋,耳中嗡响,低头却已软玉温香抱满怀。
何秋霜瑟缩在他怀里,紧紧捂着耳朵,被突如其来的闷雷吓得花容失色,半晌,方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哽咽着说道:“王爷,奴婢好害怕!”
下雨了。
孤坐在灯前,她呆呆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女人,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四肢流散而去,心里空落落的,额角伤疤还在火辣辣地疼,冷热焦灼。
她揭开纱布,手指凌空描绘着那一道丑陋的伤疤,不是委屈,不是怨愤,只有深深的忧虑。
一声惊雷,雨落倾城。
取下缠绕在发间的发簪,她拉开象牙雕花梳妆盒的小屉,却不急着收好发簪,手指滑过小屉边沿,果然,她绑在小屉与梳妆盒之间的发丝已经断了。
要找什么?那封信么?
事qíng越来越清晰,她放下簪子,脑中浮现出弥月憔悴不堪的面容,心底冒出前所未有的恨。
事已至此,只有将计就计。
柴房yīn暗,弥月硬生生受了三十大板,七寸宽的板子打在身上,不必看也知是皮开ròu绽,体无完肤。她趴在糙垛上,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在捶打着胸腔,疼痛难忍。
一双绣着莲花的白色绣鞋映入眼帘,她记得,那花儿是她照着莲花图一针一线细细绣成。忍不住想伸手触碰,单单一个抬臂的动作就牵扯出锥心刺骨的痛,但她不顾,颤抖着接近那双熟悉的鞋,却在触手可及的时刻,扑了个空。
莫寒挪开了脚步,冷冷看着在糙垛上艰难挪动的人,沉沉问道:“今天的事qíng,也是袭远授意你做的?”
几乎是肯定,不容置喙。
弥月颤抖着双手,将身体略略撑高,这样,只需将头仰到最大的弧度就可看清来人的模样。
她缓了许久,方能发出声音,“不是奴婢做的。”
“不是?”柔和的声线陡然提高,让人不由得一冷,“这件事你做了将近四年,四年之中都未有任何错漏,如今你倒是告诉我,为何让一个伙房丫头瞧见了,嗯?”
“奴……奴婢也不知道,在厨房前前后后查过才敢拿药,谁知道……”
“弥月啊。”她蹲下身子,手指描摹着弥月清丽的脸庞,眼中尽是轻蔑与鄙夷,“回去之后,他允诺你什么?美人还是婕妤?说说看,让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沾点光。”
弥月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惶。“主子……奴婢……奴婢没有,您要信奴婢啊……”
“三番四次的背叛,你还有脸求我信你?”
“弥月啊,不是我无qíng,是你们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拂袖而去,半点qíng面也无。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气力,弥月瘫软在地,眼泪yīn湿了杂乱的枯糙。她听见门外那熟悉的声音,对着守门的仆役,冷冷地吩咐。
她说:“等伤好以后,遣她回汴梁。”
雨势似乎收不住了,窗外雷电jiāo加,轰然一声雷响,心开始突突地跳,好像,真的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