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_作者:怀愫(163)

  人牙子访得这家的姑娘会织绸织布纺丝缫丝的,为着佣金也要去家里走访,把爹娘说动了念头,立下契儿,只和佣工,良民哪能行贱事,这织绸进项多活儿又gān净,俱是女人家聚在一处,爹娘也有肯的。慢慢扩成了现在这四排屋。

  秀娘不意自家嫂子竟想的这样远,心气儿还这样大,倒比沈大郎这个闷头gān活的不知多了几个心窍,她抿一抿唇儿:“我哥哥这样老实,还全赖着有嫂嫂打点,咱们赁来的三间屋子,再典它三间,我只恐添得多了,镇子上雇不着这么些人呢。”

  “这倒不必忧心,咱们工时给的足,工钱又从不短人别个,好几个熟手家里都有妹子要荐了来呢。”孙兰娘这些日子过得不知痛快多少,为着她一个人忙活二十张绸机的营生,连潘氏都不再念她,只把她当个财神娘娘似的瞧,虽是秀娘的生意,可她也着实沾了光。

  两个盘算一回觉得可行,秀娘夜里便告诉了王四郎,王四郎挑挑眉头,把帐一盘,嘴里啧啧两声:“你竟也个千把两银子的私房了,倒要叫你一声沈大户。大哥这样拙,倒娶进个巧嫂子来,这活儿有得做,若不是我这些银子都要用在茶园上,我也去办它一个。”

  “你是饿汉投的胎,碗里的且吃不尽,还要吃那锅里的,不过是我们妇道人家的活计,我想着总归这一年有余钱,又不急等着用,这才想着再添,小本小利便罢了。”

  秀娘晓得王四郎的心气儿,他要办,恨不得就要一气儿置上一百张,绸机这样贵,陈阿婆家做了七八年,还是会经营的才置上六十,已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了,若不是跑远了去乡下图那地头人工贱,在泺水便把如今这点子家当都填进去,才只能置下一多半来。

  王四郎心大的很,头一回带了银子回到泺水,心里就画出一个圈来,茶叶不过是一块,一角角填得满了,这个圆才算真的满了,蚕丝绸个个都在他心上记着,若不然也不会任秀娘拿出千两银子去办绸机。

  那寻常人家想要置上一张绸机非用个四五年不可,可一旦咬牙置了出来,本利往上翻个翻,忙得一年本钱就回来了。他就是知道这营生多在赚头,才在秀娘写信问他的时候一力支持她办了。

  秀娘是跟着他苦过来的,他发达了,自然要补给她些,便是她贴补娘家些也是该的,看看陈仁义家,原配的嫁妆陈大姐拿在手里不算,单是给她料理的生意就有好几项,她这才有底气发落下人,只为着粗杆子粗,那些个妾跟亲戚在她面前就抖不起来。

  王四郎自然知道家里那些姊妹是个甚样的人,妻子多少也吃过委屈,一家子这么些个姐妹,若不是亲娘死得早,哪里会一个个变成这付模样。

  可他就是念着娘还在世时那些时光,更不能狠下心同她们断了jiāo往,亲娘吴氏过身前拉了他手,那时候王四郎还是半大的小子,只晓得抹泪,吴氏得的咳症,边咳嗽边吐血,瘦得一把骨头不成人形,拉了他qiáng撑一口气,说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姐姐妹妹们都要靠了他撑腰顶门,叫他万不能断了qíng份。

  王四郎郑重应下,念着母亲的话,再知道这几个姐姐不成人,他也要看顾,原来是没这个本事,万事只仗了拳头来,如今有了银钱,能帮的便帮上一把。

  亲娘刚死的头一年,便是这几个姐姐带了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过了下来,大姐姐趁着亲娘热孝发嫁出去,临出门子的前夜搂了这些妹妹们哭了一整夜,哭得一双眼睛核桃那样大,早上伯娘来帮着绞脸,看他们这可怜的样子,摸了个布包出来,悄悄塞给大姐姐让她当私房。

  一场喜事办得七零八落,若不是顶着红布,旁人还只以为他们又在哭丧,得亏大伯还有个香火qíng,若不然头一年还不知怎么过下来,地里的野菜也吃过,地瓜也偷过,一丈来深的塘里他也下去摸过鱼,三姐姐守在塘边,见他一个猛子扎进去不出来,跪在塘边便哭。

  到捞了条大鱼上来,拿衣裳裹了带回家,家里连油盐都无,往灶dòng里一扔,啃那半焦的鱼ròu也香,苦这那个样子,连四妹妹都送了出去,姐姐们却没叫他去亲戚家里吃一丝白眼,借米借油俱是姐妹三个去的,若不是朱氏把她们嫁给这样的人家,哪至于就变成了这样。

  蓉姐儿叫潘氏抱过去睡,王四郎搂了秀的肩:“这个便是你的,凭你想怎的就怎的,便是亏了,我这里也有银子补进去。”顿一顿又说:“我那几个姊妹俱是这个脾气,俱是没娘的可怜人,你莫要同她们计较,总归咱们一年不过见个几回,能全了亲戚的颜面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