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_作者:怀愫(360)

  哄完了儿子,他说起正事来:“你备些东西,咱们给爹做寿。”王老爷的生辰许多年都不曾过了,这回却是想着要大cao大办。

  秀娘一奇问道:“爹怎么想起这茬来。”便是在金陵的生辰,他连席面也不肯要,只煮了面就算过了寿,还说甚个老人家不作寿,作寿就是要叫天来收。

  王四郎叹一口气:“老头子神神鬼鬼的,怕是心里有些想头不便说出来。”王老爷是觉着自个儿寿数到了,这才又要回乡,又是要作寿的。

  他一回来朱氏就譬如重长了主心骨,实则家里桩桩事都办好了,可没有男人发话,女儿便嫁不得,桃姐儿安排在六月初三出嫁,王老爷是七月十八生日,作过这个寿,他就回王家塘去了。

  朱氏原当他是说笑,知道是真的气的差点仰倒,她哪里肯回乡下去,却叫王老爷一句话堵了路:“你爱跟便跟着,不跟便罢了。”

  年轻的时候一头火热,只瞧见她怎么好,等老了再回头一看,除了雪娘,他一个都对不住,闹成这样,却又怪谁,自作孽,苦了几个女儿。

  朱氏又是哭又是求,王老爷还坐在摇椅中不动,半晌等她哭得gān哑了喉咙才掀掀眼皮:“我去给她守坟,你也去烧香点灯罢,等去了yīn司也好饶你些罪过。”

  秀娘听了心里打了个结,这却有赎罪的意思在,再想到临回泺水前王老爷把她叫到跟前,让她往后多多担待,当时不曾多想,如今细品起来莫不是托孤?

  可这些个姑子都有丈夫有子女,再托也托不到她身上来,王老爷还特特提了蓉姐儿:“万贯家私都是茂哥儿的,却也不能委屈了她,她是跟了你们苦过来的,我手上那些个,也不必再分给茂哥儿,俱都给了妞妞罢。”

  说的秀娘便笑:“爹且宽了心,哪里还能亏待了她,看看这娇惯的样子,我便只有这一个女儿,四郎亏了她,我也不依的。”

  王老爷阖阖眼儿,点了头,身上盖了毛料毯子,嘴里含混的说了一句:“你娘,原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秀娘只当说的是潘氏,如今再看,说的却是前头的婆婆了。

  这么些个女儿里,槿娘杏娘拿捏住了丈夫,又震得住婆婆,算是过得好些,桂娘梅娘两个的日子却是半斤对八两。

  梅姐儿好容易又怀上一个,分了家日子好过了些,婆婆跟着万大郎,王四郎又拿了本钱出来给万二郎开油铺子。

  不意才太平的过了一月,万大郎就求上了门,说是走街的活计gān不动了,想在他铺子里头搭把手,这一搭分成的两家又变回一家,梅娘忍让不说,万婆子也跟着上了门,说要侍候怀孕的儿媳妇,把买菜的活计揽了过来。

  买一只jī要分走半只,买一刀ròu要切走半刀,万二郎还觉得老婆小气:“便是全给了又怎的,你手头又不是没钱。”

  一家门打了吃她喝她的主意,只万婆子还看在她怀了身子给她留口热的,可谁知道,梅娘把孩子生在了大年三十这一天,生的还是个女儿!

  万婆子自她生了女儿再没上过门,万家大嫂倒是带了东西来瞧她,一段腊ròu半篮子jī蛋,还当自个儿送了大礼,嘴里也没甚好话:“这可怎么好,是个男娃儿倒罢了,生个女儿还在年三十,且不是个讨债鬼上门罢。”

  偏姐姐里头,只有桂娘来帮衬着她,胡乱做了二十来日的月子,连月子都没做满,万婆子就在外头骂她懒怠,连自家男人的衣裳也不肯洗。

  她挣扎着起来,寒冬腊月chuī了风打水洗衣,骨头冻得打颤,眼睛也chuī花了,还着了风,奶水也喂不成,只托了邻居家里有娃儿的妇人奶着女儿,到如今半岁大了,连个正经的名儿都没有。

  过成了这样,偏一个两个都不肯合离,秀娘晓得桂娘是怕合离了萝姐儿说亲难,没她这个亲娘在,纪二郎哪里会把女儿成亲当回事,指不定怎么糟蹋,死撑着一口气,只想等着萝姐儿出嫁,可萝姐儿偏偏是打定了主意不嫁的,她不嫁,桂娘死也绝不合离。

  可梅娘又是为着哪一个?她的女儿生下来,万二郎便不曾抱过,万家几个全只当没这个娃娃,连娃娃病了,万婆子都说:“赶紧叫天收她走,别再讨债催上门。”

  还是梅娘求了邻居请了大夫过来才给瞧好了,万婆子便又说这个女孩儿命硬的很,将来要克了万家一家门的。

  只把这个还在蜡烛包里的女娃当作洪水猛shòu,梅娘这时候要合离,恐怕不是她不肯,是万家不肯,那油铺子,可还在梅娘名下,算是她的嫁妆的,谁都要不走,没把日子过成财神娘娘,却把自个儿当了犟地的牛,一家的嚼口从她身上去,还要任人拿了鞭子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