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得吩咐菜食,老太太要是再闹,徐大夫人脸上哪里还挂得住。蓉姐儿只开了两只耳朵,嘴角含了笑,却实猜不出都这样忙乱着要办节宴了,这时候叫了她去有甚事要说。
她也不问,只跟着丫头进去,果然一屋子都立着管事婆子,两边还立了僮儿一手架了算盘一手拨珠子对帐,蓉姐儿眼睛一扫,倒没吃惊的意思。
家里年年对帐,前院儿一院落俱是算盘珠子“噼啪”不住的声响,钱先生带了四个徒弟,足足盘上十多日,各各铺子里头的帐才能算得完。
便是后宅,秀娘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也没不会打算盘的,徐大夫人摆了这个仗阵出来,蓉姐儿更不能轻说轻动,由着素蕊引她坐下,端了茶来,上了果碟,请她稍坐。
一个海棠花式的四格攒盒儿,摆了福桔蜜饯,中心放着几块松仁卷儿,看着jīng致,捏一个起来咬一口,松仁卷子里搁的是猪油,蓉姐儿皱了眉头咽下一口,立时灌了口茶不再吃了。
只坐定了等着徐大夫人理完事,一个个拿了对牌,到帐上支银子,听见她满口这个朗中那个检校,还不时有人送了红礼单子进来,一样样的唱名上册,连徐仁媳妇宋氏都只跟蓉姐儿点了头,便又忙了起来。
蓉姐儿低头吃茶,托了茶盅儿去看那一个个的管事婆子,有人说话gān慡利落,有人说话便委婉推拖,那慡脆应下的是库房的,管着器皿食具,那推拖叫苦还是厨房。
蓉姐儿管过家,王家虽没办过这样大的宴,可要吩咐的那几样却是一样,饮宴上头最要紧的便是吃食,吃紧的厨房这一样安排好了,只人手不出错,另几样倒还是其次。
一枚枚对牌发放下去,徐大夫人好容易歇口气儿,丫头赶紧给她上了茶,她啜了一口,这才抬头,假作刚瞧见蓉姐儿,皱了眉头嗔怪起丫头来:“哪个办这样的事儿,礼哥儿媳妇来了,怎么不报一声叫我知道。”
蓉姐儿心里吐舌头,这家子作弄人都一个法子,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俱是老太太的徒弟,她心里想一回,脸上笑起来:“大伯娘忙着,我多等会子也是该的。”
徐大夫人冲她招手,又叫添过一回茶,才道:“每到了年节便是这般,半点脱不得手,下头这些一个个的都不顶用。”说着摆摆手,还扫了一眼儿媳妇:“你嫂子倒是能帮把手的,也还没经过大事呢。”
徐大老爷这样大的官儿,家里还有甚个节不过,过一回节就是收一回礼,不说中秋这样的大节,花朝节浴佛节也是要正经办宴的,流进来的可不全是金水银水。
蓉姐儿眨巴眼睛:“原在家里倒瞧见过娘办宴,我是回回都躲懒的,我娘还捶我呢,看了嫂子才知道,这事儿我再做不来的。”
徐大夫人又是笑,虚指指她:“还能躲个几回懒,往后也不伸手了?礼哥儿到外任去,你便不办宴?”这句一说出口,宋氏抬抬眼睛看了过来,又低下头去,还细细跟丫头对帐。
蓉姐儿听了这话,皱了眉头:“伯娘说的是,我倒没想着,不若往后嫂子有甚要帮手的,叫了我来,我旁的不通,跑腿儿还是行的。”
打蛇随棍上,徐大夫人用徐礼放外任来吊她,她也不含混,这句一出口,徐大夫人脸上笑意更深,却不接她的口,大房把了家这许多年,里头连徐二夫人想cha手都不成,更别说这一个才进门的侄儿媳妇了。
徐大夫人不开口,宋氏却不能叫场子冷了,她抬头笑一笑:“既说了这话,可得定xing,如今这大宴你也帮不过手来,没头没尾除了瞎忙也学不着东西,不若等这宴办完了,再从小事儿一桩桩的教你。”
一句话把事儿支到了下元后,蓉姐儿托了茶盅儿应一声,心里却明白不过,她也不是真个要管家,只不能一句话就叫人拿捏住,这番做作,定还有后招,自家在她们眼里怕只有一桩好处,这是来要钱来了。
蓉姐儿这两句话一说,徐大夫人也吃不准她是当了真,还是话赶话,初时提了一句,拿跟着到外任去这样一根大萝卜勾在前头,也不怕她不上赶着,后边的话也不再藏了,啜了一口茶皱眉发作:“这茶怎么色儿不对,真个是越来越不像样,停了这家,再不许叫送这东西来,怎么好入老太太的口!”
蓉姐儿眉毛一抬,立时明白过来,这却不是开口要钱,是要茶叶呢,王家是茶叶起的家,可家里人除开王四郎俱不是爱茶的,生在泺水,吃的茶叶梗子也是新鲜的,好坏却能分得出来,这端上来的可不是陈茶,汤色也还差着火候,既不是好茶,也没好好煎,味儿怎么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