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绥帝的真正死因,那下毒之人必然是他的亲信,否则不可能自由行动,更不可能不留遗迹。再加上那封从东禹送来的信笺……看来,绥帝之死,寅帝恐怕难脱gān系。”
褚衡蹙紧眉心,轻轻握拳:“为什么?”
萧聿光一脸风轻云淡,不疾不徐地道:“信上说,寅帝曾将本国东州七郡许诺给东禹。绥帝当政之时,褚寅可有这个权力?再说,你觉得陆cháo帮了他什么忙,值得他如此答谢?”
褚衡脸色微变,踌躇着道:“寅帝登基之前一直担任东州王。东州与东禹离得很近。至于七郡的土地,两国向来矛盾不断,也不知争了多少回。也许是东禹那边自说自话,硬要夺取七郡罢了。”
“你倒还为他说话?”萧聿光漠然失笑,“虽然那封信写得十分隐晦,但正因如此,才有些内容可以不言而喻。”
褚衡迅速地瞟了他一眼,qiáng装镇定:“我看是你想太多了。就凭一封不明不白的信函定下弑君卖国的罪名,未免有点轻率。况且,这也可能是陆cháo为了诬陷寅帝、挑起内乱而耍的yīn谋。不然,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往皇宫里送?”
萧聿光不由有些哑然。他将目光投向褚衡,面带两分惊异,三分不屑,五分揶揄。
“你如此袒护寅帝,看来真的是无心复位了?”
褚衡不解他为何突然语气上扬,但那副嘲弄冷淡的表qíng令他如遭耻rǔ。
“喂,你什么意思?”
萧聿光不理会他的怒气,莞尔道:“你就会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实则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胡说什么!”
褚衡听他语气中颇有讥讽之意,不由心头火起:“真是莫名其妙。”
萧聿光扫他一眼,笑得百物陈杂:“你口口声声说不能让我看到信里的内容,却又没有把信笺销毁,难道不是为了证明寅帝之罪,推翻他的统治?”
褚衡闻言一脸震惊,默然了半晌忽而抛出一声不同寻常的冷笑,仿若冰天雪地中的一抹鸟鸣。
“我已经说了,这封信证明不了什么。”
“那你留着它做什么?你不相信我,所以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既然如此,何不毁了它,免得让我发现以后惹出事端。”
褚衡抿了抿嘴角,气恼地瞪着萧聿光,见他眉眼之间满是挑衅与不屑,一时愤懑难当,表面上微微嗫嚅,语气却带着几分qiáng硬:“那是因为我觉得事关重大,才不敢贸然处理……那封信,你看了也就看了,反正……”
“反正什么?”
萧聿光无声而笑,俊逸的脸庞在惨淡的月光下骤现几分冷意。褚衡故意不与他对视,踌躇了片刻才道:“反正信也是你she下来的。”
萧聿光闻言微微一怔,不置言语,脸色沉淡。
褚衡用眼角余光瞥见他冷漠的神色,不由握紧了骨节分明的手,负气一般地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萧聿光摇了摇头,凄凄一笑,语气如同一潭死水。
“我只是觉得,没有人能够抵挡权倾天下、富贵一生的诱惑。”
山野清冷,闹市却是一番盛夜。
石板桥下的水流绵长幽远,在四面八方的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刀刃般的锋芒。时近夜半,酒楼中却是灯火如昼,笙歌飞扬。此时一人身着单薄的浅huáng衣衫和洗旧的冷色蓝袍,盘腿坐在桥边,目光空dòng地俯视着流淌不息的河水,恍若隔绝尘世。
秋夜寒凉难堪。一阵风过,褚衡终于收敛了心绪,轻轻裹紧身上的外袍。
他是从萧聿光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身后的石头比风还冷。他将手放在腋下取暖,闭着双眼思索自己即将何去何从。忽而又是一阵轻微而诡异的凉意,他缓缓叹了口气,继而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双白底黑色长靴,其上一尺处,玄色衣摆随风轻摇。褚衡微微抬头,只见来人戴着斗笠,脸廓却十分熟悉。
他怔了怔:“你……”
那人嘴角一动,不紧不慢地蹲下,直视着他的双眸。
“阁下气度不凡,想必是豪门子弟,为何如此落魄?”
褚衡认出他就是白日里那个梁姓男子,不由愕然。而梁佶早已将他的措手不及看在眼里,此时只是低声一笑,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跟我走。”
是日天光浅淡,轻风徐来。
萧聿光微仰起脸,眯眼望着房檐下的牌匾。那块牌匾材质普通,边框周围没有繁杂的雕饰,其上“禄州武馆”四字也略显暗淡。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从容地迈过陈旧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