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与谁知_作者:端言(3)

2017-02-21 端言

  心底一片空茫,该做的还是要做,注定的结局永远都没法改变……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会有些不忍?

  不!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一个狠毒的贱人而已!这么多年的虚与委蛇,只不过是这皇位之下的一场又一场戏而已,他以为自己还会可怜他?原谅他?

  曾经有多么美好,真相就有多么残酷……

  “宣太医!”

  年轻的帝王甩袖决绝而去,未曾看到那随无力的手一同落下的泪水。

  贤王舒谨半生锦衣富贵,翻云覆雨,左右两代朝堂。

  何曾有过如此境地?何曾卑微至此?

  原以为,这般骄傲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伺候的宫人见此,在未明了天子究竟是何打算时,也只得端水拿锦帕替贤王擦了擦汗,那腿上的白绫却无人敢动。

  舒谨自舒陵走后,就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隐忍安静的样子;躺在榻上也不出声,只静静地蜷缩着,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衣服。

  但见他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迷茫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追忆的神色,显然已到了昏厥的临界。

  未几,太医匆匆赶来。

  因是天子身边伺候的宫人亲传,来的又是天子寝宫,自不与一般嫔妃王侯相同。

  不过一刻,太医院近半数太医均已候在殿外,准备妥当,只等天子传召。

  寝殿内伺候的宫人虽拿不定主意,但这传召太医自是有口谕做凭,忙唤了那最为年长的太医进去;因这位太医也是专攻此道,虽是男女有别但也对症。

  其余的诸人心中疑虑颇深却也不敢懈怠,只在殿外静静候着。

  可还未等宫人领着太医进殿诊治,殿外已是一阵山呼万岁之声。

  舒陵出殿未走几步便平静下来,发觉自己对那人终究还是有了几分不可说的心思。

  又想到刚才的失态和一时不忍,心中蓦然起念: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宫人和太医们纷纷跪倒,恭迎着天子缓步走进寝宫。

  “都退下!”

  一声令下,寝宫里还在伺候的宫人纷纷迅速退去,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也骤然消失不见,愈加显得这寝宫凄冷悲凉,也让人为那不知名的未来心生畏惧。

  如先前那般,舒陵慢慢走近chuáng榻,伸手温柔地抚摸舒谨隆起的肚子;偶尔还能感觉到里面还有些微弱的颤动,连挣扎也算不上。

  舒谨早已是qiáng弩之末,只能虚弱地侧身蜷缩着;却再没出声,也没有抬眼看他。

  自己一手教导的láng,又怎会不了解这份温柔背后的残酷!

  舒陵轻柔地摩挲着舒谨硕大的肚子,两人之间有了一刻少有的安宁,似乎是在将以前所有的时光翻出、静止、再丢弃,把所有的一切都遗忘在此刻。

  略动了动唇,看着舒谨那被乱发遮挡着的苍白的脖颈,舒陵嘴角有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皇叔,一定要好好的记得这痛!”

  “孩子在跟你做最后的道别呢,人世苦楚颇多…我们为人父母者,还是早早送他往归极乐罢!”

  “唔!”

  舒谨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后,再无声音。

  看着舒谨嘴角流泻的血丝,似乎比身下的血还要鲜艳。

  舒陵无法形容此刻舒谨的神色,似乎那些平常的爱恨悲欢都太过肤浅,他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艳若二月chūn花,皎若天边明月的皇叔;也再不是那个陪伴自己走过这十几年chūn秋的挚爱。

  此刻的舒谨,不过是个普通而脆弱的凡人而已。

  会痛,会流血。

  曾经肆意飞扬、风华无双的人蜷缩着的身子渐渐没了生机。

  颈侧凌乱的墨发却衬得肤色愈加雪白;渗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腹部,许是因为这无法忍受的痛苦而折断了吧。

  否则…骄傲如他,怎会让自己如此无力?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贤王!

  一步一步走出寝宫,也走出那无尽的孤寂冷清。天子望着远处摘星塔上明灭的火光,随手一指,对阶下的太医道:“贤王突遭恶疾,你且去看看!”

  “世事无常,不可qiáng求。”

  天子略笑了笑,踏步向前,缓缓而去。

  又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吩咐:“你只管尽人事,听天命即可。余下的,就看贤王的福泽了。”

  待天子御驾渐远,年老的太医稍稍抬头,沉默地注视着台阶下被灯光照亮的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