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_作者:寂月皎皎(200)

2016-11-25 寂月皎皎

  他无奈地叹气,起身准备走往自己卧房时,靳七道:“海姑姑临走前,又叫了那两名女子过去,亲送到了皇上卧房,让等着侍奉皇上安歇。”

  唐天霄呆了呆。

  海姑姑再怎么受尊崇,也只是个宫人而已,怎么着也不敢这般cha手皇帝的chuáng第之事。她这样安排,必定是宣太后的意思了。

  他无qíng无绪,自是没那兴致找人侍寝。

  在房里来回踱了几个来回,他转身往外走去,说道:“便说朕想念宇文贵妃了,要到明漪宫走一走,不知几时才回来,让那两名女子先去歇着罢!”

  靳七忙拿了披风在后跟着,道:“皇上,入了秋,夜间凉,披上这个罢!”

  二人到了明漪宫,宫人早已睡了,忽见皇帝过来,慌忙起身接驾,却是半天连壶茶水都没能准备上来。

  唐天霄也不想喝什么茶,走入当日宇文贵妃的卧房看时,但见风chuī罗幕,帷幔飘摇,寒簟如水,镜匣蒙尘,触目之处甚是空落,连宇文贵妃瘦削沉静的面容也似渺远了。

  她也曾英秀俊美,风华超逸,从容地赴入他为她营造的深qíng幻境里,如坦然地赴入一池莫测的深潭。

  至死不悔。

  他拈过妆台上用了一半的胭脂,看着灯光下依然潋滟的艳色,微有怔忡。

  那一刻,当年山坡上略带点稚气的宇文大小姐,仰着面庞时那骄傲却脆弱的神qíng,宛然又在眼底。

  他这一生,似已辜负太多,错过太多。

  他原本可以给予她更多。

  如果他舍得给予,这明漪宫,也不至于四季萧索,从不见一朵耀人眼目的花朵。

  他自己提了一盏绘着牡丹和白头翁图案的八角绫纱宫灯,走出院门,他立于阶上静静对着暗夜里的杨柳和荼蘼。

  玉露初零,金风未凛。

  丝丝杨柳,尚见得往日的风姿,绵绵地飘摇着,仿若谁正蹑着夜风的脚步,默然的徘徊;荼蘼花早不见踪影,累累的果实藏于厚密的叶间,随风淅淅,仿若谁无声地幽幽而泣。

  华胥莫醒,深院落花寂

  这里本就冷寂,如今更是惨淡,连月色投下,都是沧桑的清愁如醉。

  若想消愁,明漪宫实在不是个好去处;若想添愁,明漪宫的确可以让人愁上加愁。

  他踏下阶去,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靳七慌忙扶住,低声提醒道:“皇上,地上滑,慢些儿走。”

  举过宫灯定睛细看脚下时,阶上竟已生苔,有落叶飘零,蛩吟切切。

  他摇头。

  人去了,连这殿宇也失去了生机。

  或许,明漪宫这等冷寂,也便昭示了宇文贵妃的生寿不永?

  可这明漪宫,也曾热闹过。

  他转向东侧的静室。

  宇文贵妃怀孕时,他曾在那里处理过一段时间政务的静室。

  什么时候起,静室不再安静?

  谁在不屑地扬言:“喜欢我就喜欢我,还要拿皇帝的气派来压我一头,真没意思。”

  谁又在暧昧地嘻笑:“你是皇帝便不可以喜欢我么?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就像……我喜欢你也是天经地义一样。”

  谁又如此娇憨地婉转在他怀里,呜咽着哭出声:“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我们亲近时两人仿佛合在一起血ròu相连般的感觉。”

  她那样酡红着脸,向他撒娇,对他哭泣,“天霄,唐天霄,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不再是我自己,连我的xing命,都已经不是我的,而是……你的!”

  紧盯着那黑暗的紧闭的窗户,唐天霄的脸也泛起红晕。

  他猛地将手中灯笼砸到地上,咬牙切齿地低低咒骂:“骗子!你这骗子!”

  悄悄侍立一旁的明漪宫宫人俱是愕然。

  而唐天霄已一甩袖,大踏步走出了宫,再不回顾。

  那灯笼给他砸得烂了,烛火却还未灭。火舌舔着绫纱,便将其上工笔勾绘的艳丽牡丹和跳跃的白头翁一起噬去,没入熊熊的火苗中。

  据说,牡丹和白头翁,代表的是“富贵白头”的意思。

  可后宫中灯笼上绘这种图案的并不多。

  帝王正chūn秋正盛,一茬茬的新人如chūn葱般割了又生,割了又生。如昔年杨贵妃那般长得君王带笑看的,古来能有几人?

  人的本xing便是喜新厌旧,谁若先白了头,多半就成了帝王首先舍弃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