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时辰已经不早,扬声道:“相思,天都黑了,该回去了!”
相思恋恋不舍,沈小枫哄道:“你娘亲有事呢,我们先回去吧!”
相思这才笨拙地慢慢收线。
我走近沈小枫,低声吩咐道:“派我们家可靠的人跟着那个乞丐,查明他落脚地点,不必惊动,直接过来告诉我。”
沈小枫忙应了,急急进府中去找人。
相思的手却不够灵活,冷不防小手指一滑,线辘轱掉落下来,那纸鸢呼呼地又窜了上去。
听相思惊叫,我忙捉住线,往下一扯时,已把纸鸢拉住。只是用的力大了,那大蝴蝶下方缀的小蝴蝶给扯得脱落开来。
眼看着大蝴蝶随着线慢慢往回收着,脱落的小蝴蝶却被风一卷,往上空越飞越高了。
相思看到,已撅着嘴巴叫了起来:“娘亲,小蝴蝶飞走了!飞走了!”
我收着线,安慰道:“没事,大蝴蝶还在,还是可以放飞到天上去的。”
相思撅着的嘴巴咧一咧,却扁了起来,“可小蝴蝶飞走了呀?”
抬眼看那小蝴蝶,早已在赤金的云彩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显然是再也追不回来的了。
看她要哭,我只得笑道:“没事,若不喜欢这个了,娘亲明天让人去市集上再买一个比这更大更好看的,行不?”
相思却哭着指了那快要飞得不见踪影的小蝴蝶说道:“可这只小蝴蝶离开了它的娘亲呀!它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而且它再也没有娘亲了!”
我呆了呆,看看手中的大蝴蝶,再看看飘远的小蝴蝶,果然觉得飞走的小蝴蝶孤凄得很,——甚至连我手中的大蝴蝶也是这般地形单影只。
我默然地握紧相思的手,带她回府。
相思一路还在看着小蝴蝶消失的方向,一路擦着眼睛,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囔着那母女分离的蝴蝶纸鸢,便让我的心qíng渐渐也如这满天的暮色一样越来越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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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枫在晚膳后才回来,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处地址,距此足有十几里路。
“是个独门独院的宅第,看着寻常,不过并不是乞丐能进得去的。”
沈小枫禀道,“但这乞丐一晃身便跳进去了,身手相当好;附近也有人巡守,虽然人不多,但一看便是高手。我们怕打糙惊蛇,没敢进去查探。”
我有些惊讶。
这乞丐当然不是普通人。
他分明就是淳于望的心腹侍卫小戚。
在狸山监守我许多日子,纵然妆扮得巧妙,我又怎会认不出?
而他上前来向我乞讨,根本就是在刻意告诉我他的存在。
司徒凌已说了秦府附近出现南梁轸王府的眼线,他的出现不足为奇。
我甚至可以断定,他和他的同伴,必定为了相思而来。
惹香尘,江南柳青青(二)
若淳于望死了,他身边的人无人不知他托孤之意,自是不会过来找人;但若淳于望未死,他清醒过来第一
件事,必定是派人找我要回他的宝贝女儿。 但北都毕竟是大芮都城,这些高手们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不论是伺机与我联系,还是被人发现行踪时 逃去,都要方便些,何至于特特地在相距甚远的地方置下一处宅第安身?
沉吟半响,我让侍女带了相思睡,自己带了沈小枫和几名侍从换了深色便装,悄悄从角门出去,径奔小戚
所藏身的那处宅第。 到了那宅第附近,沈小枫已在拉扯着我袖子,向某处屋檐指了指。 我早已注意到有高手潜着,握紧承影剑,示意从人噤声,若无其事地走向那宅第。
夜色深沉,银汉迢迢,淡月胧明,紧闭的院门并没能拦住院中琴声泠泠,歌声悠扬。
琴弹得极好,一韵三叹,幽幽传qíng,我虽不通音律,也觉其声唳云霄,一洗尘清,极有韵味。
唱歌的是名女子,嗓音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只听她婉转歌道:“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
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
歌未了,声调已拔到高处,猛地“嗡”的一声有如裂帛,琴声嘎然而止,嗡声余韵却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