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阵前哗然,连我身后诸将士亦感意外。
我狠狠咬唇,忍住眼眶中几yù滚落的泪水。
沁之,沁之,你这傻孩子!
宋怀恩沉默片刻,蓦的纵声大笑,“好,好个贞义郡主,果然有令慈之风!”
沁之昂头怒骂,“你胡说,我娘不是王妃,我娘早就死了!”
她仍嫌童稚的声音听去隐隐模糊,入耳却字字剜心。
魏邯哈哈大笑,“区区一个假郡主,哪里比得你一家五口xing命贵重。”
宋怀恩的声音冷冷传来,“生死有命,贱内与犬子若注定薄命,便有劳王妃送她们一程,宋某感激不尽。”
魏邯大骂,“老子就将你女儿摔下城来,看你这狗贼的心是不是ròu做的!”
玉岫尖叫,“不要!怀恩,你退兵吧,求你退兵……”
她话音未落,宋怀恩反手张弓,一箭破空而来,夺的擦过玉岫耳侧,直没入墙。
玉岫的后半句话就此断了,不语不动,怔怔张口望着城下,仿佛痴了。
“呸!”魏邯啐道,“好毒的心肠!”
我闭了闭眼,决然道,“众将听清楚了,城下并非贞义郡主!”
魏邯一愕然,随即冷冷颔首,“属下明白!弓弩手——”
随他一声令下,两列弓弩手立时搭箭瞄准城下,将宋怀恩与沁之笼罩在弓弩she杀范围之中。
叛军阵脚大乱,盾甲齐涌上前,yù掩蔽二人。
宋怀恩却悍然不退,将长枪一横,三棱枪尖直抵沁之后心,“牟氏为国尽忠,以孤女相托豫章王,就落得今日下场么?”
“拿弓来。”我冷冷开口。
已经多年没有挽过弓箭,当年叔父手把手教给我的箭术早已生疏。
我咬牙,搭箭开弓,对准了城下——以我这点微末膂力,自然杀不了人,然而我只需杀人的姿态,已经足够。
见我亲自引弓搭箭,宫门内外无不哗然。
我深吸口气,凝望城下宋怀恩,沉声喝道,“莫说一个假郡主,就算真郡主在此,以她一命换你一命,也是值得!”
宋怀恩直直望着我,刹那间,连空气也仿佛凝结。
我的箭尖与他遥遥连成一线,穿越十年岁月,连起过往点滴恩义。
长恨
宋怀恩凝然不动如山,手中直抵沁之后心的三棱枪尖,却一点点沉下去。
“退后!”他厉喝一声,长枪抡空收回,遥指身后,座下战马倒退两步。身后两队重盾护卫立刻奔上前来,举盾相护。
就在那一瞬,跪在地上的沁之一跃而起,挣脱反缚双手的绳索,如一头敏捷的幼shòu直奔向宫门。
“杀了她!”宋怀恩bào喝,反手取弓搭箭。
我五指陡张,白羽láng毫箭破空而出。
身后铁弩齐发,箭如疾雨,破空呼啸,she落叛军巨盾,发出夺魄之声。
一时间,叛军阵前大乱,被bī压在箭雨之下,纷纷举盾抵挡,无暇反击。
沁之已奔出两丈,陡然被缠绕身上的绳索绊倒,漫天箭矢就落在她身后不到两丈处。
“沁之,快跑——”我扑上城头,嘶声喊道。
身后又一轮箭雨急she而出,阻住yù追击的叛军。
沁之奋力挣跳起来,甩脱绳索,奔向宫门。
宫门缓缓开启一线,四名铁衣卫驰马冲出,在漫天箭雨的掩蔽下,直冲阵前。庞癸一马当先,俯身掠起沁之,勒缰控马,原地人立而起。战马扬蹄怒嘶,掉头回奔宫门,余下三骑随后相护,绝尘驰还。叛军阵前冲出十余骑重盾甲士,冒死冲过箭雨,追杀而来。
四骑如电驰入,宫门轰然合拢,落下重锁。
身后欢声雷动,士气振奋如狂。
我撑住城垛,这才惊觉两腿发软,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娘——”未待我稳住心神,一声童稚尖叫传来,惊得我霍然回头。
玉岫不知何时趁乱挣脱,跃上城垛,临空摇摇而立。
变起顷刻,只听孩子尖声哭叫,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旁边侍卫冲了上去。
我眼睁睁看着侍卫的手只差一线就抓到她衣角。
她仰头一笑,灿若夏花,宝蓝宫装广袖飘举,没有半分犹豫,就在我眼前化作一抹灿烂流光,飞堕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