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兵闻言,身上的护心铁打在环甲上打出一阵叮当作响,水一般地为公子襄让出空隙,纷纷恭谨地避出一路,辛襄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玉轴圣旨,大步走上前去,缓缓展开
“先帝嫡子高辛氏鸾,淳厚仁孝,明允识体,今敕封陈留王,封西南滇、彝之地,食邑一万八千户,去使册命,分金赐器,赏纳陛、朱户、弓矢、铗钺,琥珀屏风,领旨三日内就藩去国,今后无诏,不必入神京。”
辛襄身后捧着器物的礼官们依次上前,红色的绸缎被掀开,其下皆是工艺不凡、精巧无双的器物摆件,其中朱户、弓矢、铗钺,乃帝王祭天所用之礼器,历来只赏赐安邦之臣,琥珀屏风等则是皆以整块原石琥珀雕琢,浑然天成,不知是哪一代流传下的珍稀藏品。
梁瑞公看得眼神发亮,心道果然还是高辛氏出手不凡,便是给这叛逆之人也有如此丰厚的恩赏,他瞥一眼那珍稀之物,又瞥一眼辛鸾,眼神在两者中来回游荡,希冀能看出辛鸾在这骤然登天的恩宠前流露的激动来。
可辛鸾没有激动,他听辛远声宣旨的时候,只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瞧不清楚辛涧意欲何为,那些托盘中呈上的器物,只有让他疑惑。
“王叔真大度,只是放逐,不是索命。”辛鸾深深地皱眉,换了个坐姿,抬头,“钦使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意思?”
辛远声垂下眼眸,眼中同样殊无感情,轻轻撇头朝从人吩咐:“你们把东西放下,都出去罢。”
众人颔首,齐齐一声应喏,随即礼官放下了托盘,甲士大步退了出去,举着火把的扈从不知从哪里拖来一个炭盆点燃,放置到辛襄的脚下,梁瑞公看着许多人默默行动,想留,又知辛襄这是要与辛鸾说体己话,举棋不定意犹未尽地磨蹭了会儿,最终还是被人扯了一把,出去了,随后,铁门沉沉合上。
然后,整个大牢就重归安静了,好像刚才吵杂的人气只是浮光的一抹掠影。
辛襄隔着三步远与辛鸾对坐,沉默着,把一块一块的炭扔进火盆里,漆黑寒冷的牢狱里,新鲜的炭火在火盆中燃烧出轻轻的哔啵之响,他垂着眼睛,火夹子一扑,纷纷乱乱的火星便飘了出来。
“王伯的遗诏,找到了。”
他轻声,像是知道其言有若雷霆,只能努力地压低声音,唯恐惊醒这与辛鸾独处的梦。
那一瞬间,辛鸾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火光映着他的脸形成锋锐的明暗,他呼吸转粗,额头上直接绽出了青筋。
可辛襄没有停息,他算好了顿挫,喘息中另一句话已经快速补上,抬起了头:“遗诏不是我自己找出来,是邹吾告诉我的。”
第194章 别离(9)
可辛襄没有停息,他算好了顿挫,喘息中另一句话已经快速补上,抬起了头:“遗诏不是我自己找出来,是邹吾告诉我的。”
可辛鸾根本没搭理他这茬,直接问:“所以这道旨意是你给我讨的封赏?”
辛襄显然是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怔忡了片刻,紧接着,摇头,“不,西南地瘠人寡,我当然不想把你送到那里去,只是你的去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主的,朝会廷议,这是众臣工的决议。”
辛鸾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也不揭穿他言语里小小的遮掩,他问:“若我不接这份旨意,东境打算如何?”
辛襄:“你不会。”
辛鸾厌恶地撇开头。
辛襄:“你该知道,只要你一天在我手中,南境如何大捷都将无济于事。我父亲愿意弭战销兵,平缓解决南境事宜,渝都易帜,也可以不死伤一人,不毁坏一砖一瓦,只要你接旨,领了这份恩赏。”
辛鸾眯起眼睛:“你不怕我前脚领了恩赏,后脚便兴兵?”
辛襄停顿了下,“申豪已死,邹吾避走,你手下大将已失其精锐,你要如何跟东境打?”
辛鸾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刹那间苍白,“你说什么?”
“申豪已死。”
“不可能!”
辛鸾忽地狠狠踢了一脚那火盆,火焰纷纷乱乱地扑起,他忽然陷入了某种焦灼的情绪,飞快地踱了两步,口中念念有词,“他不会死的,谁死他都不会死的!”
这人明明去意已决,明明说要归隐娶娇妻,他何苦在战场上拼去一条性命!
“是三苗人杀的?”辛鸾忽地止住脚步,这一问,带出凶猛的杀气。
辛襄:“东南三苗战场大捷,申豪领三万人马破十五万敌军。天衍,大胜。”
辛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呼吸转重,眼泪快速地积满了眼眶,一字一句:“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