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童忙应声吩咐下去,车马再次缓慢启程,向着遥遥东方继续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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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姨丈的书信时,郭嘉正单手支腮,自己与自己下着围棋。
他闲居乡下多时,除了母亲去世当日与姨丈简单寒暄了几句外,他对这个亲戚的印象并算不得深。
可显然,这位姨丈却不是如此想的。
郭禧不曾与自己商量,便打定主意要将儿子送来此处休养。不仅如此,他还于信上言辞切切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此事的担忧,希望郭嘉能好生照料其幼子。
郭嘉笑眯眯瞅了瞅来人,只看地那人心胆俱惊,忙自门外搬进两箱带有嘉禾图案的“丰厚酬劳”。
也罢,总要赚些老婆本。
可若是能一举多得呢?郭嘉早年广交善友,曾施恩于一位流亡在外的氐人白彠,本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谁知不过三年时间,白彠竟摇身一变,逆袭为本部的首领。
虽然流亡的性质并未发生多大改变。
郭嘉想着,如今的世道本就腌臜不堪,若是在路上碰着个匪祸之乱,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姨丈的幼子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个空有豪志的毛头小子,富养深居,胆薄性懦,见到悍匪拦路的凶残场面,估计早便吓得魂飞魄散,回家避祸去了。
若是他请白彠帮忙惊吓这位表弟一番,只抢金银,不得伤人。自己不过动动口舌,便得了两箱报酬,氐人兄弟也不会白忙一场,这位表弟更是自此回家避祸,省得姨丈忧心难安。
如此三全,岂不妙哉?
自家门板被人克制有礼地叩响前,郭嘉便是如此想的。岁末冬寒,院中积雪未消,庭前梅树下有一少年拢袖而立。
寒梅争妍,挤挤攘攘堆在枝头,花丛掩盖下,露出一只工艺精巧的漆金鸟笼。笼中之鸟绀趾丹觜、绿衣翠衿,正是前些时日好友戏瑛云游而归,赠予他的新鲜宠物——鹦鹉。
许是见鹦鹉精神不振,少年眉头轻锁,侧首出声道:“文弈,取些鸟食来。”
那被唤作“文奕”的皂衣小童忙低声应诺,手脚麻利地返回屋中去取。
等他踏出房门时,只见庭中少年身姿卓然、明眸如琚,远方是冬日黄昏的沉沉雾霭,天际依稀仍有几分光亮,虽是见了无数次的场景,文奕还是不由微微失神。
他家公子可真好看!
见文奕久不出声,郭嘉正要开口催促,不远处的院门却被人缓缓敲响。敲击声不重不急,矜持有礼,不知想到了什么,郭嘉心头猛然一跳。
收回缥缈的思绪,文奕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盒,打算开门迎客。谁知,一旁伫立良久的青衣少年却冲他摇摇头,自己则悠悠踱步上前。
拔栓、敞门,动作闲适优雅。
与郭嘉的预想全然不同,门外仅有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少年白衣玉立,风姿绰绰,清澹的眸光薄薄笼在人身上,就如春日第一缕的温凉曦光。
女孩亦是玉雪可爱。
郭嘉心中微讶,眼前这位与他印象中那个羞涩无措的怯懦少年全然不同,可这模样却又分毫不差。似乎见他没有率先开口的打算,门外的少年面目恭然,并袖一揖,“愚弟郭瑾,特拜见兄长。”
郭嘉抬手作揖,“嘉未及远迎,还望瑾弟莫怪。”
郭瑾暗舒一口气,端了一路的淡然表情瞬时松动几分。郭嘉这话便是承认了两人的友好关系,从此兄友弟恭、和睦相处,她离自己的逃跑计划也就更近了一步。
这般想着,郭瑾终是抬眼向对面瞧去。方才因了面基的莫名羞耻感,郭瑾虽看似从容淡然,可她的眼睛却没有一刻是落在郭嘉脸上的。
此时胆肥对视,郭瑾突然就生出一种近乎窒息的不真切感。
之前她见过郭图,也瞧见过郭府的其他亲友,虽是止于寒暄送别,大体气质容貌总还看得清楚。可竟无一人,能及上眼前少年的半分风采。
郭嘉如今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挺隽如松、面若冠玉,明明是慵懒随意的举动,经他做出,却莫名有种廉隅端方的君子意蕴。
尤其是那双眸子,昳丽非常,让人只觉霄汉缥缈,可他却能将这满天风光尽数盖过。
郭嘉见礼完毕,笑吟吟伸手欲牵引郭瑾入院。
郭瑾莫名就有些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对这种亲近该作何反应,眼瞅着对方马上便要握住自己的手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内蓦地传出一道清亮的声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声音高亢尖锐,却不免有些生硬晦涩,就如咿呀学语的幼童一般。
郭瑾探头望去,果真瞧见一只通体盈绿的漂亮鹦鹉。这只鹦鹉是郭嘉所养,那它口中之语,想必亦是郭嘉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