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镇守太平的仙身,却化身为张牙舞爪的厉鬼。
人世尚未苏醒,可是,一部分人的末日却已迫近。
宋云归的警告飞快应验,船队尚且距离很远,船沿上已是人头攒动。身披锦衣的官兵列成一行,擎起弓箭,冷矢撕开夜色,越过波涛,从四面八方向甲板上袭来。
早有准备的东风堂众从船舱里取出盾牌,结阵挡成一排,毫发无伤。但夺船的队伍却毫无防备,暴露在敌人的攻势下,任人宰割,全无还手之力。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夺取一艘福船尚且如此费力,又怎能对付一支气势汹汹的船队。武林人浑然惊觉,他们的航程注定没有终点,官家的船队早就严守在海边,早就已经做好了阻截的准备,宋云归与他们周旋,也不过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他早就已经做好准备,要将所有异己一并铲除,如此一来,他便再也没有敌人,再也没有弱点,他便可以将侠义信善踩在脚下,倚仗权势,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天下将乱,在野心与阴谋面前,他们不过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转眼之间,便有数人重剑倒下,幸存者提议道:“大家先跳到海里去!不要无端送死!”
武林人别无选择,只能放弃夺船的计划,转而跃入海水。宋云归站在船尾,注视着敌人狼狈逃窜的场面,面含笑意,转头对身边的人道:“金泽,你去将段长涯杀了,以绝后患。”
金泽不禁怔住:“堂主,您是要我一个人去么?”
宋云归反问道:“怎么,你不敢么?”
金泽面露难色,抿紧嘴唇,沉默了片刻才道:“说实话,若是一对一较量,我的本事与段长涯无法可比。”
宋云归却不以为然道:“若论武功高低,的确是段长涯更胜一筹,但他却有致命的弱点,他忌惮柳红枫的命,而柳红枫已然重伤难愈,无法再起战意,聪慧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金泽怔了一下,但眉头仍旧皱成一团,显然还心存犹豫。
宋云归的口吻一沉:“你不是想要建功立业吗?只要段长涯死了,他曾经享有的地位往后便是你的。但他若一直活着……”
没等宋云归说完,金泽便高声应道:“我这就去!”而后便咬着牙关潜进黑暗之中。
冷剑从黑暗中钻出,以闪电般的速度吻向柳红枫的脖颈。
柳红枫已经失去往日的敏锐,犹如盲人一般,全无防备地暴露在剑锋下。
眼看偷袭就要得手,段长涯先一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而后又回身扳过柳千的背,将少年甩到背后,自己则转了半圈,挡在两个人面前。
段长涯的动作很快,但仍旧快不过金泽的暗剑,卑劣的偷袭者占尽地利,转眼之间,夺命的利刃几乎碰到段长涯的喉咙。
天极剑匆匆出鞘,从正面抵住对方的攻击,因为来不及蓄力,剑身承下过大的冲击,狼狈振动着。金泽怎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挑起手腕,纵剑直贯面门,段长涯只能向后退却,佩剑在慌乱中不慎脱手,坠在脚边。
金泽冷笑一声,立刻飞起一脚将天极剑踢开。
甲板被雨水淋透,又湿又滑,天极剑被踢到船缘,像条蛇似的钻过破损的栏杆,跌进海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段氏的传家之宝,竟在生死关头抛下它的主人,遗失在茫茫大海中。
段长涯来不及追,便听到金泽呐喊着:“受死吧!”擎起手中的利刃劈斩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柳红枫竟挣扎着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拦在段长涯身前,拔剑出鞘,用莫邪剑硬生生挡下这一击。
这重重一击,将柳红枫彻底击倒在地。
他的内息全然紊乱,防御的本事像纸一样脆弱,饶是用上双手握剑,仍旧敌不过金泽的力道,狼狈地斜倒在地,四肢抽搐。
金泽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出声:“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自量力的蠢货。”
可金泽的笑容随即僵在唇边,因为柳红枫竟又站了起来。饶是肤色已经苍白如纸,发白的指节却仍旧紧紧握着剑柄。
金泽怔住了,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理智,他想,这人莫非真的是鬼神所化,真的不会死吗?
只有柳红枫知道,他的姿态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的五指早已经失去知觉,像是木偶似的贴在剑柄上,决然无法抵挡下一击。他偏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他强迫自己开口,命令道:“段长涯,快走,带着小千逃走。”
柳千扬起脑袋,拼命摇头:“我不走!我不要抛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