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似乎看不到她的难看与愤怒,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水,对鸳鸯说道:“这新得的老贡眉,给玉儿那里送两罐去。”
这还是辛泓承托了范云义送来的,是一种带着枣香味道的白茶,茶汤醇厚,香气馥郁,也是今年的贡品。辛泓承自己总共得了四罐,就送到荣国府四罐。
贾敏不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是同盟的友好往来。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先紧着女儿。只是黛玉因为常日要喝药进补,素日在茶上有限,这才就给了两罐。
鸳鸯答应着,也不管地上站着发呆的元春,就到里间从匣子里取出两只玻璃瓶。
这个年代,玻璃还是个稀罕物。用来装茶叶,也算是奢侈。
元春被贾敏这种轻描淡写,直接忽略她存在的态度,刺的几乎站不住。
见鸳鸯这就要去送东西,更是不能忍耐:万一方才自己的失态,鸳鸯当笑话讲给旁人听怎么好!
于是她软了姿态,跪在地上:“祖母,求您给孙女留点体面吧!”
走了一半的鸳鸯:……
怎么这事儿还没完啊,老太太从端起茶杯,到吩咐自己给林姑娘送茶——这种关门送客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吧。元春好歹也是宫里待了十年的人,肯定看的出来,怎么又开始新一轮的哭诉了。
贾敏也烦了:“你今日刚回府,难免有些神志不清,你走吧,我就当没这回事。”
元春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湖蓝色的锦缎衣裙上,已然有了斑点泪痕。
“祖母,孙女愚钝,居然猜不透甄贵太妃之意。只是祖母,孙女当年年纪小不懂事,祖母既然一开始就看透了,何不早早为孙女求了恩典放出来待嫁?以至于孙女如今拖到二十六岁……既然从前的事儿已经无法更改,那我现在已经出宫了,祖母,您也该将我的终身放在心上吧。”
鸳鸯叹为观止。
这就是赖上了是吧,这就是吧!
她实在忍不住了,直接道:“大姑娘,宫里又不是菜市场,进进出出由得人选择。老太太当年为您求甄贵太妃的恩典已经是低声下气了,最后定了能去皇太后身边伺候,那是您的福气呢,哪里能接着求恩典出宫?这岂不是叫人觉得,府上不敬皇太后,不肯叫女儿伺候皇太后?这是多大的罪名!”
她喘口气再接再厉:“再者说,伺候皇太后的宫女,单府里听说的,这几年就有两位被太后娘娘赐婚给御前侍卫,如今有一位都做了正三品将军夫人了。怎么您就只有黄金百两出宫了呢,这难道是老太太的过失?怎么就还得对您终身负责了?”
皇太后这种大腿送到跟前都抱不住,这能怪谁啊。
元春惊呆了,怒道:“你是丫鬟,也配议论主子!”
贾敏脸色到此才一沉:“放肆,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长辈跟前的丫鬟本就可以教导年轻主子,别说鸳鸯说的对,便是她教导错了你,也该由我来处置。你进宫一趟,不说长进,倒是更倒退了!”
鸳鸯也是一时不忿才说了实话怼了元春,计较起来是犯上了,于是此时忍不住暗中吐了吐舌头,连忙端着茶溜了。
元春本就跪着,这会子再忍不住,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哭出来。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做着成为皇妃的美梦,如今从云端掉下来,居然一个低贱的家生丫头都能侮辱她。
贾敏还未及说话,只听琥珀在外小心翼翼扣了扣门扉:“老太太,二奶奶来给您请安了。”
贾敏略一挑眉:“叫她进来。”
她实在腻烦了贾元春,王熙凤来的正好。王熙凤来的很忐忑。
元春当年养在贾母跟前, 正好是在姑太太贾敏嫁到林家之后。
贾母骤然爱女离开, 又见了伶俐的孙女,自然移情。这一路就养到了元春进宫, 贾母那样爱脸面的人, 都能为了元春进宫去求甄贵太妃, 可见一斑。
如今元春回来了。
王熙凤既高兴于二房断了指望,又忐忑于贾母对二房的态度。
要是元春还似从前那般得宠, 岂不是二房又要翻身?而且元春可不是李纨和探春, 正儿八经是能管家的,也是管的起得。
大房与二房此刻已经卯上了。
王熙凤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早从下人那听说了方才大老爷跟二老爷就是一起到老太太跟前, 也是一起走的。
兵对兵, 将对将。
听说元春也到贾母跟前去后, 王熙凤环顾大房,发现只有自己还有希望对上元春。
不然难道指望邢夫人或者迎春吗?她俩一对一,该对上的王夫人和探春一个也拿不下。何况是元春了。
所以王熙凤就来了。
听琥珀说贾母肯见她,她的心就放下了一点。起码不至于元春一来, 她就成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