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那官员不置可否,冷笑一声,到了队伍前去。
一时间,清原仿佛被抽去了气力一般,跌坐回了车厢中。
嫁妆里若是有个人,究竟会是谁她是晓得的。辟邪坞卿曾留给她一个探子供她差遣,出宫前夜,探子曾来报礼部到了天牢里去。天牢里有哪些乱臣贼子她不晓得,但最底下的院子她却是从一开始就明了了的。
她只是不敢信,她的父皇竟然真的会为了摆脱那个人而将他一并丢来北域挨苦。要知道,那个人的身子一向不大舒爽,雪原那样冷,他能不能受得住都难说。
清原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无休无止的无助感铺天盖地地将她吞得几乎没法喘上一口气。那个人不喜欢天家,却独独对她极好。现在想来,说不准是打一开始就预见了与他同病相怜的命数,想为她多做些能让她开怀的事。
她一向坚强,再暖的暖阁与炭火都烧不软她刚强的性子,她比她的兄弟还要强,在绣花枕头似的皇族中鹤立鸡群。可她此时无法抑制地小声啜泣了起来,为她的无力而落泪。
到头来,她的一切努力说不定根本是无用功。
“公主,您怎么了?”侍女在外小声道。
清原抹了一把脸,沉声道:“若是泠南侯死了……休要怪我翻脸。”
侍女一惊,忙到后头传话。
清原倚在软垫上,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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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外头仍然是一片黑——自然如此,他被困在了一座牢笼里头,他们为了不让他被风雪冻成一座冰雕而在牢笼上勉勉强强盖了一层一阵风就能吹起一个角的兽皮。
耳边逐渐出现各种细碎的谈论声。
他的牢笼旁坐了一个人,兽皮被他掀起了一小块。
那是个青年,岁月让他的皮肉与骨骼抽条拔高,却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风霜,这就让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欠揍了。生了一张白皙年轻气儿的脸蛋儿,却长得高大,一头金发还颇为得意洋洋地打着卷儿,每一缕都翘着让人双手发痒忍不住想给他捋直了的尾巴。
“你是什么?”
他眯了眯眼。开口也很欠揍。
送嫁的队伍应是已经进到了漠多。漠多的街道与盘元很不一样,一条主干街道从城门口直通皇宫,整个漠多城是个圆,正中是皇宫,百姓的屋子围绕着皇宫排开去,顺着地势依次排高。而皇宫后是一条河,直通北海,入海口修建了一座高塔,铺就的琉璃瓦与彩绘玻璃在赤红的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彩。
主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蹱,护着嫁妆的侍卫在城外,队伍两边都是漠多的百姓,因此这青年才能大咧咧地坐在牢笼边,正大光明地看着他。
“我是什么?我是人啊。”他愣愣道。
青年笑了笑,解下肩上的披风,披到了他肩上,道:“不,你是……你是那什么来着……哦对,是神仙吧。”
“……”
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个家伙土里土气且突如其来的情话给惊到了。
“好吧。你居然不笑。”他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硬生生把自己抓成了一个鸡窝头,“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啊?”
“我只是个嫁妆罢了,是死是活很重要么?”
“嫁妆?”他微微睁大了眼,“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是新娘?”
“我是男的……再者,哪有坐牢车的新娘?”他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的耐心同这个没什么常识的青年交流。
“你们中原人真奇怪,哪有拿大活人当嫁妆的……唉你是真好看,比皇宫的舞娘还好看呢。”
他皱了皱眉:“皇宫?”
青年道:“逢年都会让舞娘出来跳舞,到时候皇宫会大开宫门,全城的百姓都能来看。不过我没多大兴趣,只看过一两回。”
他点了点头,无意识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
“我替你把兽皮盖上吧?漠多冷,你可别着凉了。”
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披着带有对方体温的披风,脸一下子红了。
他抿了抿唇,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青年心领神会,把自己的左手递了上去。他轻柔地捏住了,低声念了几句,末了在他中指的指节上吻了一下,垂下的睫毛在眼眶上投下了一片梦幻朦胧的阴影。
青年突然觉得自己牙根儿有点酸,心口好像被小兔子抓了一下,痒得厉害。
他抬起头来,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愿尔长安。”
青年怔了怔,猝不及防地反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我喜欢你。”
第74章 皇宫
他蓦地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才憋出两个字:“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