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之明绞着手指,在瑟瑟寒风中坐了大半夜,这才又慢吞吞地站起了身。
这会儿他的眼神已经是不大清明的了,兴许是盯了老半天的被月光映得晶亮的石板,一阵一阵地疼。他闭了闭眼,转身去推了把门。
意外地,晏梓并没有落闩,门一推就开了,久未翻新的木板将吱呀一声拖得老长,他的面前无端起了一阵风,他警觉地再睁眼时晏梓已经在他面前,全身都紧绷着,面上戒备,手中两指捏着一片刀片。
晏梓见是胥之明这才松了口气,将刀片扔开了,脊背立马垮了下去:“你来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我……我睡不着,”胥之明道,“就来找你了。”
晏梓似乎不大愉快:“怎么,找了我了就睡得了了?”
胥之明点点头:“似乎……是的。”
晏梓被他噎得厉害,回过头就着月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叹道:“你今年才三岁么……去床上躺着,我洗漱过了就来。”
他去阖了门,用冷水凑合了洗了把脸,褪去了罩衫,回到了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了。
胥之明坐在床尾上,倚着床柱闭了眼,晏梓倚在另一头看了他一盏茶的光景,这才反应过来胥之明已经睡着了。
他那因先前见到的那两幕而有些生疼的心又蓦地软了。
晏梓去揽了胥之明,将他安顿在了床里头,放下了床帐,又在他身侧躺下了,盖好了被子。
昏暗中,晏梓细细看起这个男人脸上的每一寸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抱了过去,最终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埋在他胸口上也睡去了。
胥之明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叫他寝食难安的气味,那气味甚至能勾起他脑海里久远前就已经烙下的火光与血腥。
此刻他却抱着这人睡得安稳。
此刻他要的不过是这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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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胥之明起时,身侧的垫被上只余了一点温度来告诉他昨夜晏梓确实与他同床共枕了。
枕边放了他的那根蒙眼的带子,房里的窗户已经被撑开了一扇,不冷但也不会太闷。
胥之明拿了带子,来到窗前看了眼院中的亭子,那些布幔也被挽起,亭子里的燕子应该是被晏梓放出去了,鸟架已是上空无一物。院门口也不见噶努,大概是一早就给晏梓支走了。
他将带子绑好,走了出去。
晏梓的院落外头就是燕部姑娘的住处了,夜里姑娘们是回去睡的,但是白日里还是得守着的。院里几个姑娘正扎堆围在一起谈论哪家店的头面好看,就见胥之明走出了晏梓的院子,一脸淡然却有些缓慢地顺着石板路往外行。
“……我方才没看错吧,那是胥少爷……?”
“……我们从前大概是错怪了公子了。应是胥少爷要拖着公子一起睡的才是。”
胥之明:“……”
胥野岚早已在饭厅里坐定,一桌的饭菜他给卷去了一半。胥之明落座后,一旁候着的丫头转身去了后头,不多时出来一个体态丰腴的厨娘,提着一个食盒,放在胥之明面前。
“……这是?”
厨娘道:“晏公子吩咐了的,让给个蒙了黑带子的公子准备这个。”
胥野岚见着着实新鲜,凑过来替他掀了食盒。里头一碗撒了葱花的皮蛋瘦肉粥,旁边一碟小巧玲珑的蒸饺。
胥野岚道:“嘿,他还在担心你肩上伤口没长好呢?前些个月让给你准备的饭食就能淡出鸟来了。”
“这倒不是,”厨娘道,“晏公子说见您昨日精神不大好,吃些清淡的,稍有些味儿的再备点足矣。老妇我一看还真是,您还是听了晏公子的吧。”
胥之明将凑热闹不嫌够的胥野岚驱走了,取了勺儿舀了入口。
这几个月来他因伤卧床,虽说不便行动,但在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一大助力。晏梓与他忽远忽近,亲近时蓦地疏远,但真的相隔两方之后又会委委屈屈地凑回来,实在是难以看透。这种情况于晏梓而言会有多少影响他并不晓得,但是于他而言的影响实在是……大了。
昨夜他这在自个儿房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一到了晏梓屋里就立马阖眼会周公去了就是再铁不过的证明。
他毫无防备地让晏梓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晏梓也越来越了解他了。
胥之明不爱喝粥这种粘稠的东西,但是皮蛋瘦肉粥却是个例外,尤其是撒了葱花的。而蒸饺也是他吃完饭后若是还算不得饱时爱拿来垫肚子的。
他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喊道:“哥。”
胥野岚看了他一眼:“怎么?”
“晏梓呢?”
“晏公子一大清早的就出去了,说是外头也有账册要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