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_作者:萧寒城(119)

魏绎暗中嗤笑了一声,又悠悠道:“这案子关乎朕与朝廷的颜面,务必得好好查。火|药原是你兵部管辖的物资,你又熟知兵器库房出账入账的规矩,由你去查北林寺的火|药,想必难不倒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总是没错。”

萧承晔咧嘴连连应着,又想到了什么,说:“可皇上,臣要真遇到有不懂的地方,又该当请教谁?”

魏绎拿汤勺缓慢搅拌碗中的药,闻着苦味,没狠下心去喝,又问:“就眼下看来,对这案子你有几成把握?”

萧承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少说也得有九成!”

魏绎心中嘲他狂妄,又道:“若朕派商侍郎辅佐你一同查案,把握能否再更大一些?”

萧承晔听言一愣,眼都直了,拍着胸脯要大放厥词:“皇上,商侍郎机敏多谋,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若能是来帮臣,别说是十成的把握,二十成都中!任那背后操纵火|药之人是谁,臣掘地三尺都必将他给揪出来!给皇上出了这口恶气!”

魏绎一口干了苦药,想起方才林荆璞揣摩萧承晔的那番话,又忍不住要笑:“有你这番话,朕甚是欣慰。”

所谓知人善任。他说的没错,查这案子,也许萧承晔真的要比宁为钧适合。

……

萧承晔从衍庆殿出去时,脚下都是飘的,不留神撞了他平日最不待见的禁军,竟也不恼,还跟人主动唠起了家常。

朝中武人与文人不同,最在意论功行赏。杀敌多少,便封几亩良田、居何等高位,将军的功名俸禄哪个不是在刀尖上挣来的。

故而禁军一年前已重回兵部制下,与兵部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可他们也看不惯萧承晔这等仰仗父亲军功,便能官享四品的纨绔子。

“常统领,那林荆璞回来后又跟皇上的耳边灌了什么风,皇上便这么轻易饶了他?”

一禁军军官想起萧承晔走时自鸣得意的模样,心中不快,待到这会儿下直换班,便在常岳耳边发起了牢骚话:“再说了,萧承晔这种草包也能任用么?皇上可别是病糊涂了”

今儿的艳阳早被风刮走了,至傍晚也不见日落红晕,宫墙都被衬得有几分惨淡。

常岳在寒风中自像一把宁折不弯的重剑,冷眉一拧,侧目质问:“谁给你的胆,竟敢置评皇上。”

那军官陡然心惊,忙弃剑跪了下来:“属下不敢,常统领恕罪!”

常岳没拔剑,面色却比冰刃更冷,厉声喝道:“自你们入禁军的第一日起,我便说过,在皇宫里头当差,省却了去前线冲锋陷阵的性命之忧,前线将士这辈子也许都没机会穿戴这么好的铠,配这么好的剑!比起他们,你们的富贵平安都能兼得。再说皇上体恤,御前的赏赐之物又何时少过你们。可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比不得你们以前在军营不顾礼数尊卑。你们在私底下嚼满朝文武的舌根,我都犯不着管。可禁军是皇军,皇上一人便是天,又岂能少了敬敏之心?”

权相持政,朝野上下对魏绎这皇帝的敬重本就不足,可常岳今日的这番话算是彻底点醒了这几名禁军。在其位谋其职,无论哪朝哪代,帝权是强是弱,禁军都是与皇帝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的存在。

离了大启皇帝,他们便是丧家之犬。

不知何时起,魏绎站在了那门后。

常岳回头一凛,忙跪了下来:“臣参见皇上!”

那几名禁军也齐刷刷跪了下来。

魏绎没出声,冷冷看着常岳。

常岳隐约觉得顶头的视线很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辗转思忖,便硬着头皮道:“皇上还在病中,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臣等去做。”

魏绎眸子稍抬,只对他身后的那几名禁军说:“朕方才听见了,觉得常统领的话说得极对,你们都要牢记在心中,奉为金科玉律。不早了,先都退了吧。”

他在禁军前给足了他们的统领面子。

常岳心下一沉,也正要退,却被魏绎单独叫进了殿。

常岳便跪在殿内,等着他发话。魏绎手上还有事在忙,披着毯子半卧半坐,不久后御医还来了一趟,给他换药。

不知不觉,外头天色已暗了。魏绎不急着搭理常岳,更像是把他给遗忘了。

常岳倒也不是跪不住,可还是觉得如芒刺背,直至见宫人端来了宵夜,他终是熬不住了:“皇上。”

魏绎极淡地“嗯”了一声,仍是没正眼看他。

常岳黯然,顿时胸中凝结了一股气,咬牙赌气道:“臣不知林荆璞那厮对皇上说了什么,臣是有罪,该罚!”

魏绎听他此话,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林荆璞会跟朕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