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_作者:萧寒城(184)

“疫病凶险,事到如今还提什么笑话不笑话!当今要紧的是疫病,若死了更多的人,乃至危及到皇上安危,便是十场春闱也挽救不了!”

底下开始吵起来。

魏绎愁眉不展,心绪如麻,抬眉看向了林荆璞。

几乎是默契,林荆璞也同时迎上了他的视线。

刹那之间,无须多言,他们在眼波两端已心领神会。

魏绎嘴角轻抿,呼出一口浊气,便发话道:“廷试暂时搁置几日,调集六路守城卫兵与礼部官员去协助御医所收治考生,不得耽误,缺什么、要什么,每日一律直报到朕的跟前,不必再发到前朝。”

“是。”

于是该忙的都去忙了,殿内只留了几个伺候的人。

空气中十分湿闷,衣服已被汗浸湿了,与皮肤黏在一块,林荆璞握着扇子扇冰块,冷风扑面,才觉得好些。

魏绎直接抓了一冰,捏碎了,揉化在林荆璞的手心里。

“这事来得太凑巧了。”魏绎盯着他细白的手,声音沉闷。

“是凑巧,”林荆璞说:“不过就算知道是有人算计的也无用,他们出的是硬招,你只得接,接不住也得接。”

上万考生的命一夜之间都悬在了一根线上,看似风平浪静的邺京,实则已经千钧一发。

人才是启朝的中流砥柱,朝廷将来少不了这帮考生来建立功业。何况魏绎避开乡试与会试,大胆在邺京直设廷试,原本的用意要扭转读书人于新朝的看法,可他们好不容易进京求取功名,未等开考便丧命于此,难免会适得其反,惹得人心惶惶。

更不必提,这场疫病若是控制不住,受难的远远不止是这几名考生!

林荆璞读得懂魏绎面上的每一分愁绪,他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太直白了,喜怒哀乐就如同他的欲望一样纯粹,毫不遮掩。

林荆璞望着魏绎,胸中也渐渐泛起了一股郁结之气。

他若有所思,面不改色地搁了扇子,拿帕子轻轻擦手心的水珠:“你若信得过我,这案子就交给我来查办。”

魏绎一凛,不容置喙:“若真有人想用疫病来下这步棋,意图不轨,礼部会查明白,再不济,还有刑部去查。“

“这不是桩寻常的案子。”林荆璞提醒道。

魏绎打断了他的话,肃声道:“正因为这不是寻常的案子。阿璞,这可是疫病,会死的。”

林荆璞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这场疫病事关重大,出了些岔子,礼部与御医所难免互相推诿,刑部碍于官场上那一套未必就能查出什么,而你是皇帝,不方便亲自出面查这案子。这疫病若无人在背后作祟最好,我顶多就担一个督查之职,只管坐着喝茶训斥便是,若是有幕后推手,才去‘捉鬼’。总之,我提防着些,未必就能染上,便是真染上了也不一定只有死路。”

魏绎还是觉得不妥,冷面不语。

“贪生怕死不是你的作风,”林荆璞面容含笑,趴过去吻了吻魏绎的耳垂:“绎郎,你去接招,我来拆招,如此不是正好?”

第97章 阎王 “你是怀疑,这不是疫病?”

暴雨滂沱,离承恩寺还有一段路,马车便因这场大雨在山脚下停滞不前。

曹游跳下马车,戴上斗笠,叉腰看了眼天气,不耐烦地催促马夫道:“河道都没漫上来,二爷要事在身,停下来做劳什子!”

马夫犯难道:“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大人有所不知,上山的两条主路封死了,这条小道经久未修,一旦下了雨,马车便容易打滑,奴才也是怕摔着二爷,不如我们在此等寺中的大人们下山来接。”

曹游往地上啐了一口:“承恩寺的疫病最急,封了山道是为了不让百姓出入,二爷来督查疫病的,他们办差要尽心,也没道理这会儿都将这路拦着!哪还有那么好心来接我们?”

林荆璞听言,指节由车窗探入雨帘,而后取了把油伞,亦下了车。

“二爷。”曹游忙踩着水坑过去搀扶,拿住了撑伞。

泥点乱溅在林荆璞的白袍上,宽大的袖子仍一尘不染,他望着面前的路:“马车不好走,人可以走动。”

一行人在雨中走得慢,半个时辰的脚程也到了。

寺庙中的各门紧闭,硕大的钟摆静寂无声,阴云笼罩,佛门圣地没了往日的肃穆雅静,反而弥散一股诡谲的气息。

礼部官员压根没敢踏进承恩寺,在庙外树下搭棚摆桌。不少人脸上裹着严实的布,只留了双眼睛,分不清谁是谁。

“寻思着今儿这天气也不热,几位大人怎么就乘起凉来了?”曹游远远地冷嘲了一句。

曹游原是前朝的人,没在当今朝廷里挂牌,也没品阶,启朝官员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但那几个擅长插科打诨的见到林荆璞,忙起身笑着招呼:“林二爷是邺京城中最金贵的人,什么风把您也吹来了这晦气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