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_作者:萧寒城(95)

府兵们僵持着,皆持刀原地不动,听着林荆璞的言辞与那洪水一同翻涌,不大是个滋味。

岑谦拧眉看着林荆璞,也不由心中一动。

“竖子诡诈,简直、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轶觉得林荆璞的话刺耳挠肝,可又一时词穷,说不出别的话去反驳。

允州府兵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夺走允州大权也不过两日,全凭借着朝廷的威势镇压,连几个统领的名字都尚未认全。

要再由林荆璞这般放话煽动,他唯恐府兵倒戈,便完了。

此时,胡轶身后的谋士上前了一步,捋袖高声道:“这洪灾只是一时之患,前朝之党才是大启朝廷的心腹大患!林荆璞便是那反贼头目,今日胡大人已将他逼入了绝境,谁若是能趁机摘了他的项上人头,尔等后半辈子便无须再听人差使!绸缎金器,千金殿宇,美女香车,又何患无求!”

林荆璞冷眼望向那名谋士,微微皱眉,便察觉面前的那几个府兵又暗暗攥紧了刀柄。

这世道人贱如泥,礼教崩坏,总有人失了本心,要在刀尖上求富贵。

夺命的冷刀已朝他砍了过来,曹游分身乏术,回头瞪目大喊:“二爷!!”

林荆璞的腰往后塌了半分,鼻尖几要已与那刀锋所触。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重剑便刺过来挡住了那刀,拼尽了全力,反将持刀之人给砍了下去。

岑谦握着剑,沉郁的面上沾了一道热血。

林荆璞自始至终面色寡淡,直到见岑谦出手,眼梢才多了一分不明的笑意,直身道谢:“多谢岑大人相救,没有同他们一样取我性命,以求平安富贵。”

岑谦年纪大了,杀个人便要喘一阵粗气,他累得撑剑弓背,余光却瞥见林荆璞神色自若,不由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拿生死打趣!”

曹游抽身往后一跃,已持剑贴身护住了林荆璞:“二爷可有伤到?”

“无碍。”林荆璞抬手,宽袖落了半寸,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嵌着虎牙的金钩在夜色中愈发夺目。

他口中似是答非所问,食指微微一落,淡淡对岑谦说:“胡轶是个平庸冒进之辈,没有高手甘心做他的贴身近卫。此处视野开阔,舟船与堤坝相去不远,敌方又有火把照映,正是涯宾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话音刚落,一支强有力的箭弩便穿过洪潮,直刺中了胡轶喉颈的中心。

胡轶正恼羞成怒地喊着什么话,中箭之后,喉咙里忽噎了一口血,咬着的字没说完,便直直地栽入了水中。

“胡大人!胡大人”

府兵见胡轶中箭死了,顿时群龙无首,呐喊声息止不发。

岑谦扭头也听见了有府兵大喊胡轶跌水的消息,只见林荆璞当即举了一火把,放声道:“胡轶居心不轨,趁灾作祟,意图戕害朝廷御史与允州刺史,如今得以正法,是他罪有应得。这一箭拨乱反正,也算是你们允州府兵的功劳。还不速速弃了刀剑,刺史大人可既往不咎,饶恕尔等死罪”

那火把被塞到了岑谦手中。

岑谦看不清火焰后林荆璞的神色。只待他一接过,为首的府兵统领便先弃剑跪了下来,随后一千府兵纷纷将剑丢入水中,俯跪下了一片。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也实在是迫于他朝廷御史的威势!还望大人念着往日的旧情宽恕,以后吾等必定犬马效忠,誓死追随!”

府兵齐喊:“属下求岑大人宽恕”

岑谦心中不由发沉,这些人不少都是跟了他五年的人,都算是老部下了。

平日他在政事上一丝不苟,凡事不仅严于律己,还严苛待下。他心思又粗,便疏怠于体恤这帮手下的心思,府兵之中常有怨言,以至于今日这等容易反戈相向。

回想起来,府兵作乱,他也难辞其咎。

夜色沉许如,旁边又掀起了一阵大洪。

岑谦被大风刮得苍老了几分,叹了口气,沉肩将火把重重地丢入水中,扭头负手而立:“都起来吧,冯大人那头还需要人手。”

……

奋战一夜,翌日岑谦以刺史重回了城中府衙,马不解鞍,第一件事便是去粮仓重新核查。

粮食的确是一石不少,完好无损。等他忙完分发粮仓之事,回到自家府门前,几乎是滑下马背的。他自半月前操劳不休,这几日在狱中饥寒交迫,再经昨夜那般一闹,终是病倒了。

雨停了有几日,冯卧治水有道,离江的水已快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汛期眼瞧着就要过了。

待到城中的积水快要干时,林荆璞与冯卧才抽出空,到刺史府上探望岑谦。

岑谦本是习武之人,年纪虽大可身子还算不错,这次只是积劳成疾,卧病静养上一段时日即可。他见到二人,又欲下床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