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背对着他,乌发束起,脊梁挺直。
那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肩胛上,肩膀宽阔,骨骼清晰,就像是暴雨中被湿了羽翼的雄鹰,虽狼狈却傲骨犹存。
他突然觉得眼睛刺疼,只觉得那湿漉漉的翅膀直接朝着他的脸扇了过来。
明明廊檐下的人这样狼狈,被雨打湿,被风吹打,可只要站在这里,那簇摇摇晃晃的光就能落在他神情,照得他明亮到有些晃眼。
“我,我不知道,你在胡说。”曹忠惶然想要离开,可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人。
那些人在大雨中纹丝不动,就好似一座座沉默的雕像。
曹忠盯着其中一人看,突然打了个寒战。
不,不,他们就像一具具从阴绝诡秘之地爬出来的尸体,连着呼吸都感受不到。
“官家,官家!”他就想抓着最后的稻草,看着安定背后的人,疯狂喊道,“官家明鉴,微臣之心天地可鉴,这些都是容祈在攀咬微臣啊。”
燕舟隔着安定,看着雨幕下那个嘶喊之人,心中摇摆。
“曹忠是大魏奸细的折子,明日便会送到官家案桌前。”容祈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视,“只是官家还记得程星卿是如何入官家眼的吗?”
燕舟一愣,随后缓缓瞪大眼睛。
他微服出门结果被刺客所伤,曹忠冒死相救杀死刺客,意外发现刺客是容家人,在曹忠的劝说下,这才同意安排了眼线。
这个眼线就是当年还年幼的陈星卿,程来杏的义子。
“你,挑拨离间……”
“我本想多留你几日的。”容祈的手握上那柄刀鞘,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大雨打湿,反而露出一丝如玉般冰冷的莹白。
在这一刻,他清晰地察觉出容器是真的想杀了他,杀意是不会掩藏不住的。
曹忠瞪大眼睛,唇齿发抖:“我乃一品朝臣,枢密院正同……”
“可你做的太过了。”容祈的手倏地握紧刀柄,湿漉漉的皮肉裹着滚烫的血肉,让冰冷的骨节在瞬间绷紧,泛出森白冷意。
“不,你敢杀我,不不,你不能杀……”
话还未说话,他的眼睛陡然睁大,紧接着一股滚烫浓稠的血飞溅而出,直接溅落在安定身上,染红了殿门口的台阶。
一刀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犹豫。
原来他今日就是要来杀曹忠的。
外面朝堂上轰轰烈烈的查案翻案,不过是想给这个国家盖上最后一层遮羞布,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容祈再也不想多管,只得在这个森然雨夜直接扯了下来。
至于后世如何评论,在今日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燕舟尖叫一声,几乎要昏了过去。
人群中宫娥黄门连连尖叫,可这里的惨烈鲜血,却好像被大雨遮住,丝毫传不到外面去。
容祈收回刀,看着刀上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水,最后血迹被融入更大的洪流中,逐渐被冲淡,最后消失不见。
三十万北伐军就像是这个洪流中的血,曾经的那点浓稠热烈的满腹壮志,终究随着人死灯灭而逐渐消失。
他扭头去看燕舟。
安定一个激灵,挡在他面前。
黑甲玄衣的王铿淡淡出声:“世子。”
燕舟看着逐步走进的人,吓得脸色惨白,不得不清醒过来。
“官家受奸臣蒙蔽,微臣不过是清君侧。”容祈站在安定面前,冷静说着。
若不是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来不及拭去的血迹,当真是君子如玉,玉树兰庭的高门郎君。
安定死死抓着门槛,不让他进去。
“你倒是忠君。”容祈侧首去看他,“老将军当年有遗言,我想亲自说给官家听。”
安定愣愣地看着他。
容祈把手中的刀直接插在金砖上。
金玉碰撞,坚硬的金砖瞬间裂开缝隙。
“卑职是来护驾的。”王铿上前轻声说道,“官家被曹忠迷惑,拨/乱/反/正,也该如此。”
他伸手按着安定的手,看似随意,实则坚定,不容反驳。
“王铿,官家待你不薄……”
王铿被面具覆盖着的脸,雨水顺着面具的弧度淋湿了衣襟。
“中贵人大概不知道,王老将军也曾是我恩师,只是当年官家贬黜了王家,老师怕连累我,便从不曾说出。”
他眸色不躲不闪,声音冰冷杀气:“我也想知道,老师最后临终说了什么。”
燕舟大惊,看着容祈一步步靠近,惊恐地以手撑地,向后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