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一怔:“怎么个反常法?”
“你说她再受不得刺激和波折,会触及伤口的话都要成为禁句,但她如今听到什么都是一副神情,也不会情绪失控,常常失神,同一句话,朕要说几遍她才会有反应,比以前要木讷许多。”
李绩说着,张泽脸色已越发严肃起来,听完之后,他在屋里来回走了走,忽而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原来娘娘也这样吗?”
李绩回忆起烟洛的神色,慢慢摇了摇头。
张泽抚了抚胡子
,面容深沉:“同一个地方,用针扎三次,每次都一样的疼,可要扎个十次百次,这疼就越发不明显了,到最后,也许整个人都会麻木。”
李绩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我们人的身体,都是有自我保护的意识的,遭遇挫折伤痛,承受打击,身体出现反应,这是一种警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比如人在难过时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像娘娘这样,就是打击太过巨大,所以症状也更严重些,加上她中过毒,比常人都更加敏感。”
“可是,一旦这种痛苦超出人所能承受的范围,自身就会关闭五感,对一切感知都变得迟钝起来,这样痛苦就会相应的减少,其实是自己在保护自己。臣给娘娘开的药,本身也是这个道理……如果长远来看的话,其实这样对娘娘也好,可是感受痛苦的能力没了,开心和快乐也是无稽之谈,久而久之,人会活的越来越没有滋味。”
张泽掐着下巴,目露忧色,似乎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非常棘手了。
李绩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底闪过一抹焦急,他快步走到张泽身前,犹豫再三,忽然开口:“如果让她受伤的,是一段感情呢?”
张泽想了想。
“那她对那个人,恐怕永远也提不起兴趣了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好像横刀斩首一样,干净利落,不给人反应的余地,李绩瞪大了眼,向后踉跄一步,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瞬间失去了光泽。
他静静坐了很久,脸色有些颓败。
还没有开始做什么,就已经被定了死罪,那该是对他有多失望,才会连人带心都直接将他拒之门外。这几日的相处里,其实李绩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永远是一样的态度和眼神,永远不会再有温度。
做再多都无济于事,这就是给他的惩罚吗?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他抬头去看张泽,眼中还留有一丝希冀。
“说到底,这都是心结,”张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躬身说了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解开心结的过程中,无法避免地要揭开伤疤,到时娘娘是更痛苦了,还是更解脱了,臣也无法作出保证。”
张泽最后说了一句,便沉默不言,再笨的人也能猜到,让皇后痛苦不堪的人,或许就是眼前的陛下,他只能言尽于此。
李绩深吸一口气,良久后朝他挥了挥手,张泽悄悄退了下去。
他掐了掐眉心,胸中烦躁郁结,脑中所有有关她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搅得他头疼,更多的却是无边无际的迷茫,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他想待她好,重新找回她了,却不敢再迈出脚步,因为他也不知道那样会不会继续伤害她。
李绩坐在椅子上纠结,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他睁开眼睛,发现是烟洛,她躬身走过来,行至李绩跟前,直接跪了下去。
“怎么了?”李绩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奴婢罪该万死,偷听了陛下和张院使的谈话,只是对娘娘的情况,奴婢或有一法可解,陛下不如听听奴婢的意见,再惩罚也不迟。”
她其实比李绩还先发现容卿的异常,倘若李绩不问,她也会找机会问张泽的。
李绩皱着眉头,看了她半晌,沉声道:“什么办法?”
烟洛压低了身子:“陛下只要召一个人进宫,有她陪在娘娘身侧,娘娘就不会这么封闭自己了。”
“是谁?”李绩着急问了出来。
“萱儿。”
烟洛话音刚落,李绩瞳孔一缩,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向后靠了靠,敛眉仔细将她的话思考一番,然后幽幽开口:“朕留她一命,已经是最大的恩准了。”
烟洛看着前方,眼中似有挣扎,漫过一抹悲色:“娘娘曾说,哪怕有一只鸟儿,能飞出那个笼子也是好的,但奴婢心里知道,她其实还是想能有人陪着她,陛下不在的五年,是萱儿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娘娘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只有她能让娘娘重新焕发光彩。自从进宫以来,奴婢时时看在眼里,常觉得娘娘眼里都没有东西,空洞无神,这样下去,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副骨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