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_作者:苏景闲(38)

  陆骁扫过谢琢眼里粼粼的浅笑,心里的躁郁眨眼便去了三分。

  他想,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跟谢琢说话?不过是因为,即便只是简单两句话,谢琢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清楚他的心情。甚至,就算什么都不说,谢琢也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这洛京城里,面对谢琢时,是他难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需伪装、能自由喘口气的时刻。

  回天章阁前,谢琢问:“小侯爷明天来点卯吗?”

  “不来了,照夜明在凌北撒蹄子跑惯了,现在困在马厩里憋得慌,我明天再带它出城跑几圈才行,不然会闹绝食。”

  陆骁说完自己的安排,又道,“不过明天早上,府里没饭,我准备去赵叔那里要碗面吃。”

  “好。”谢琢点头,指指放在横栏边上被彻底忽略的话本,提醒,“记得带回去。”

  陆骁看过去,才发现喂鱼太高兴,差点忘了他是靠解读话本这个借口,才把谢琢从天章阁里带出来的。

  一连几日,陆骁都没来天章阁点卯,散衙时,几个翰林官员小声交谈,“武宁候是不是以后都不来了?”

  “不来多好,我真是怕了他拿一本言辞粗鄙的话本,问我其中一个字念什么,或者话本里那个妖精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想来最惨的还是谢侍读吧?堂堂探花郎……”

  谢琢假装没听见,将桌面上的纸笔收拾整齐,发现袖口处沾了点墨渍,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等他走出天章阁不远,就看见文远侯世子罗绍坐在轿椅上,数人簇拥下,远远行来。

  没有转身走开,谢琢抱两册书,站在无人的拐角处,垂首。

  不多时,文远侯世子发现谢琢明显是在等自己,招手让轿夫停下,斜靠着椅背,半耷眼皮:“真是巧,原本还想着怎么找谢侍读,这不,就碰上了。”

  谢琢施礼:“世子。”

  “嗯,”文远侯世子摆摆手,“我刚从大殿下那里过来,他说你上次在文华殿里,一番应对,很是不错,这枚翡翠扳指就当赏你了。”

  说完,他抬抬手指,便有他的亲随捧着一个木盒,递到谢琢面前。

  见谢琢没动,文远侯世子不耐烦:“怎么,嫌少?”

  谢琢飞快地瞟了一眼木盒中放着的翡翠扳指,面露惭愧:“臣只是做了臣分内之事,当不得殿下如此重赏。”

  文远侯世子哼笑一声:“殿下和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他理了理自己绣着宝相花的衣摆,有些傲慢地开口,“洛京不比其它地方,想要活得好,没钱可不行。知道你拮据,拿着这赏,回去换点银钱花花吧。”

  谢琢这才双手接过木盒:“谢殿下和世子体恤。”

  文远侯世子靠回椅背:“谢侍读心里清楚该怎么做,以后,自有你的好处。走吧。”

  等到了千秋馆,谢琢直接将木盒放到了宋大夫面前。

  “什么东西,还用木盒子装起来?”宋大夫一边问一边打开盒盖,看清里面放的东西,皱眉:“水头这么好的翡翠,公子,我可要跟你说清楚,你别以为你先用这个扳指贿赂我,我一会儿搭完脉就不会骂你,我该骂还是会骂的,贿赂没用!”

  谢琢无奈:“您哪次骂我,我不是仔细听您骂完的?”

  宋大夫把木盒盖上,瞪眼:“听有什么用?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不留!”

  谢琢不急不缓地岔开话:“翡翠扳指是大皇子让文远侯世子转交给我的。”

  “大皇子?”宋大夫将木盒颠来倒去看了一遍:“怎么找不到宫廷御制的印戳?”

  “私下里的交易,怎会留下把柄。”谢琢顺手拿起砚台旁的墨锭,慢慢磨起墨来,“这翡翠水头极好,值不少钱。已经入秋,衡楼不是马上要准备送往凌北的草药了吗,把这翡翠换成银钱,都买做草药,一起送到凌北吧。”

  “行,这事我来做。”宋大夫听谢琢提起凌北,不免叹气,“听说,凌北陆家想让衡楼帮忙筹措第三批军粮,这在往年可是没有的。”

  谢琢身姿如竹,墨发垂至腰际,鼻尖蕴着墨的香气:“不难想。陛下忌惮凌北陆家,担心他们拥兵自重,每每拨粮草,都只少不多。不怕前线将士吃不饱,只怕粮草一旦有富余,陆家就会蓄养私兵。”

  再加上中间层层盘剥,真正运到凌北边境的军粮,常常不过总数的十之七八。

  而缺的这一部分,再向洛京要粮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凌北开垦军田,以及陆家自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