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在他脏污的脸上流淌下来,洗出两条沟壑。
“他曾经一笑渡我,让我知道自己还是个人。我,却害了他。”
他怀里揣着徐妃赏下的大笔银子,却像乞丐一样活着。他忍饥挨饿,受尽白眼,决不肯让自己过的舒服些。但他知道,他过得再苦也不够赎罪……因为他当年的助纣为虐,杜大人最后落了那么惨的下场……是身败名裂,死不瞑目。
如果他早知道后面的一切,他不会端上那杯掺了药粉的茶。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却有很多但是。
“林安这狗东西,动作这样慢!”
李广宁端坐龙椅,心内焦躁不已。
“杜卿伤势严重,他却磨磨蹭蹭!当真可恶!”
“老奴这就派人再去催一趟。”
王礼说完,试探地问,“万岁,杜相的身子……看着却有些不妥似的。是不是该派人好生照顾着,万不能再闪失了?”
“是啊。这次,朕就不让他走了。王礼,你派人将朕寝宫内那一直空着的几间屋子腾出来,叫杜卿搬进去。”
“寝宫内?”王礼吃了一惊,“那几间屋子,陛下不是说妨碍您的清净,谁也不许住吗?之前徐妃一直想搬进去,最后连太后出马,您都没同意。这……杜相搬进去了,岂不是落人口舌?”
“这不一样。”李广宁声音有些落寞,“原本东宫时候,他就住在朕屋子的外面。一住就是七年,朕早就习惯了,谈不上妨碍清净。倒是这三年,朕独自住这么大间寝宫,还当真有些寂寞。”
这话说出来,王礼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谁不知道,陛下从不准人提起东宫旧事,尤其不能提杜相给他做侍郎的事情?谁要是多嘴,轻则鞭打一顿,重则逐出宫闱!
今日他竟然自己提起?难道,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王礼何等人也。伺候李广宁多年,早就成了人精。震惊过后,他就明白过来只怕是这次杜相遇险,二人之间反而是峰回路转,有了转机。
“陛下,杜相昨日确实身陷险境。还好吉人自有天相,最终化险为夷。”
“吉人天相?”李广宁冷哼一声,“还不是一贯的不听话,自找的险境。要是听我的,早入宫中,还有这些事吗?别在朝堂上碍人的眼,谁会动他?”
“但是经过这次,想必今后杜大人必然更加能体谅陛下的苦心了。”
“……起码,他知道自己是对不住朕的。”
李广宁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时带着笑,连眼角眉梢都柔和了。
“他亲口说,对不住朕。说他从前做事不对,但今后,不会再让朕担忧了。”
王礼抽了一口气。他是旁观者清,老早就知道李广宁的死穴无非是耿耿于怀杜玉章三年前想置他于死地,之后却若无其事,没有一点愧疚,更不要提什么悔改。叫陛下心里没有一点底,不知道现在杜玉章的驯顺到底是真心服软,还是蓄势而动,说不定哪天又毫无征兆地反水了?
只是,王礼清楚归清楚,却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从一开始就在李广宁身边,也认识杜玉章十年。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谁能够真的假象示人十年,却当真毫无破绽?
“既然杜相有了悔改之意,那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李广宁瞥了王礼一眼,嘴角却带着笑意,“将你正经事都做了去!多上点心,不要让他刚搬进来就缺东少西。要是那帮狗奴才不知好歹,怠慢了他,你也脱不了干系!”
“是!奴才这就去!”
王礼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恰巧在殿外,就遇到了奉旨而来的林安。
“林安,今日陛下心情不错。只是关系到杜大人的事,你千万别乱说。那是陛下心里在意的人,要是哪句说错了,仔细你的小命!”
王礼本是好心提醒。哪知道林安脸色一下子变了。
“杜大人的事?不是找我来给他接骨头,怎么扯到别的事情了?”
“还不是那个郑太医!杜相是接了他的字条才去了悬壶巷。结果伤成这样,陛下当然大怒,一定会彻查到底。”
“陛下……怎么对这事情这样上心?”
“我方才对你说的,都白说了?”王礼嫌弃地啧舌,“不是说了?杜相,那是陛下在意的人说不定,在意都说得轻了!那是宠眷最盛,天子心尖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