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没有酒瘾,一个月还喝不了几次,戒什么酒?尽扯淡。”
“没扯淡,真的戒了,以后滴酒不沾。”
赵夜庭一脸不赞同地看他:“不喝酒,还能叫男人吗?”
叶阳辞笑:“那只是你的个人看法。”
“你若是去到战场上,不用说辽北了,就说德州以北,冬日寒风呼啸、关山覆雪,没有酒暖身,还不得冻死。而且我最喜欢在月下的野地里喝酒,今后你竟然都不能作陪了?”
“没办法,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想开点就好。”
赵夜庭也叹气:“好吧,我努力想开。以后我喝酒时你喝茶,也算勉强有点气氛。”
叶阳辞牵着马,与他并肩,一边往秦淮河方向信步而行,一边问:“你们随漕船带来的人马口粮,能供应几日?”
赵夜庭默默盘算一下:“再支撑六七日,应该不成问题。”
叶阳辞颔首:“那够了。年前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调拨饮食和粮草,大家就在京城过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待到年后,我动身回山东,你们的嘉奖令差不多也下来了。”
“回山东?”赵夜庭有些意外,“你给朝廷送来两百万两白银,都抵得上全国年税收的一半了!”
“是全国年税收的四分之一。”叶阳辞纠正。数字,尤其是税课的数字,在他这里不能出错。
“反正差不多。我是说这么大的功劳,能与之相媲美的,武将的搴旗斩帅、扼拊枢机算一个;文臣的定策安邦、折冲樽俎也算一个,都是封侯拜相的级别。”赵夜庭愤愤不平,“朝廷该不会吝啬到连个三品京官都不给吧,还让你回临清继续当知州不成!”
叶阳辞笑了笑:“就算朝廷擢升我当京官,那也得看我乐不乐意留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叶阳辞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别想那么远啦,这案子还没那么容易结案,我看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赵夜庭当即说道:“你留到什么时候,我就陪到什么时候。八百人马虽不多,却都是我精心训练与选拔出来的忠勇之士,危难之际,至少能护你安全出京。”
叶阳辞失笑:“八百精兵还不多?玄武门对掏时李世民也才八百玄甲军,一战定乾坤。”
赵夜庭大笑:“小云……真有你的。”
叶阳辞想了想,又说:“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后天,皇宫的天和殿内将举行亲王晋封大典,六品以上京官皆着朝服入班敬贺。我已接到参加典礼的通知,你随我同去,如何?”
赵夜庭说:“我不够格。”
“瞎说,你怎么不够格。就算官位品阶不足,也可以亲王属官的身份参加。”
赵夜庭点头:“都听你安排。”
叶阳辞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其实还有个未说出口的理由——这次亲王晋封,对秦深而言至关重要,将来若是能更进一步,陪同晋封的属官便是从龙的元勋。无论将来成不成事,他都要为赵夜庭争取到这个极高的起点。
日近黄昏,叶阳辞告别赵夜庭,策马回城。
之前在翰林院两年,他租了个两进的独门小院自住,离京外放时,他把院子交给了叶阳归,毕竟一个女儿家,天天住在太医院也不方便。如今他暂时回京,刚好有地方落脚。
这院子屋子不多,只有主屋和东西厢房,但也足够他和李檀、罗摩住下。第二进院带了个有凉亭和鱼池的小花园,惬意得很。地段虽然偏了点,位于城北的成贤街,好在离大理寺近,再接到传唤后不用满城跑来跑去。
他已做好翌日再入大理寺的准备,谁料这案子在齐珉术手上,那是没日没夜地审着,当夜亥时尽,又将他从被窝里传唤过去了。
“户部右侍郎邹之青,将所有罪行揽在自己头上,于牢内触壁身亡。”来接他的奉宸卫校尉,半路上向他多嘴透露,“三位案审官大怒,连夜抄了他的家,在书房暗格内发现一摞记账纸,疑似密语写成,难以翻译。宁指挥使听闻叶阳大人任翰林时,对阴书也颇有研究,特请大人前往辨识。”
第88章 不是他中意的款
大理寺公堂,叶阳辞坐于陪审位的桌案旁,翻看手里的一摞手书。
这些手书的确古怪,记账不像记账,书信不像书信,没有抬头与署名,正文内容是一行又一行的奇怪数字:
“玖-贰拾壹-柒,拾伍-捌-贰,肆-叁拾叁-叁,拾-拾玖-陆……”
皆是三个数成一组,其间并无规律。每页纸都写得密密麻麻。
叶阳辞在心中反复计算,仍未找到隐藏规律,又开始观察纸上的折痕。他试着叠了好几下,手法有些复杂,仔细对比后又将纸页重新展平。
“这的确是密语。但它的加密方式不同于寻常的阴书,也并未使用藏头格、叠痕法等。下官怀疑,这些书信是用反切码加密的。”叶阳辞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后,做出推测。
东方凌捏了捏自己光溜溜的尖下巴:“反切法用于标注字音,所有读书人都知道。这个用来加密的‘反切码’,是否与之有关联?如何破解?”
“大司宪说得不错,‘反切码’的确依托于反切法而生,为某朝军中大将所创。”叶阳辞取笔,将第一组数字“玖-贰拾壹-柒”,抄录于其他纸张上,逐一圈出。
“这些数字,都是密钥。‘玖’,是切上字所取的声母的编号。‘贰拾壹’,是切下字所取的韵母的编号。‘柒’,是声调的编号。每组三个数,就能拼读出一个字来。如此字字相连,便是被隐藏了的明文内容。”
东方凌大致听明白了,但仍有疑惑:“编号是怎么来的?”
叶阳辞答:“首先得有两个完全相同的密码本,通信双方各执一个。
“密码本上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将第一部分的文字,按声母不同进行编码;第二部分的文字,按韵母不同进行编码。至于声调,一共只有八个,所以你看每组最后一个密钥数字,都没有大于八的。
“这样就可以根据密钥数字,找到对应的声母、韵母、声调,从而拼成新的读音。将所拼出来的读音,逐字连成句,才能显示出双方通信的真实内容。”
这下东方凌完全听明白了,一针见血地道:“必须要找到密码本,才能解密。”
叶阳辞颔首:“对,我估计密码本应是与这些密钥数字放在一起的,这样邹侍郎每次收到信,解读起来才比较方便。不妨在他书房里多找找,看有没有不同寻常的诗卷、文稿之类。”
东方凌当即唤了两个博学的御史,与奉宸卫的缇骑同去邹之青府上。
约摸一个时辰后,御史们回到公堂,带来了夹在《尚书》中的两张文稿。
一名御史禀道:“这两份文稿颇为古怪,说是长短句吧,内容不知所云,平仄与用韵也都不讲究。想那邹之青也是科举进士出身,哪怕是信手涂鸦也不至于这般浮皮潦草。”
叶阳辞接过来,提笔:
第一张文稿是词牌《忆王孙》,共三十一个字。他按顺序标注编号一到三十一。与声母数量相同。
第二张文稿是词牌《卜算子》,共四十四个字。他按顺序也逐一标上编号。与韵母数量相同。
东方凌好奇难耐地凑过去看。
叶阳辞搁笔,指着密码文稿上带编号的字,先是《忆王孙》:“玖号,‘积’,为上字,切出声母。”再是《卜算子》,“贰拾壹号,‘烈’,为下字,切出韵母。柒号,表示声调为第七声阳入。那么第一组密钥就拼出来了,玖-贰拾壹-柒——是个‘截’字。
“以此类推,拾伍-捌-贰,拼出‘银’字。
“肆-叁拾叁-叁——‘已’。
“拾-拾玖-陆——‘入’。”
“截银已入?”东方凌喃喃道,“入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