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49)

2025-10-09 评论

  叶阳辞翻身避开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反手持剑,单手撑地,抬起脸自下而上地睨视他:“你面颊有火激红斑,手上有凿伤疤痕,看来是被‘血铃铛’招揽的矿匪。狄花荡自己不露面,就派你们这些喽啰来送死?”

  阮大闻言大怒:“敢把你爷爷叫喽啰,看不斩了你这颗漂亮脑袋做酒器!”他跃下马背,双手握刀柄,朴刀长而厚的刀身抡出一扇寒光,照定门面劈砍而来,刀法刚猛,势如疯虎。

  叶阳辞眼前开始发黑,单手撑地再次翻身,剑尖刺向他下盘。

  阮大以身为支点,挑刀格住剑刃,随即回挂、翻身劈,带起风雷激荡般的声响。

  叶阳辞听声辨位,身如流云从他刀下滑走,剑刃从背后划破了他的皮肉。

  阮大疼得大叫一声,叉步向后穿刺不中,又回身盖刀,是黑云压顶的气势。

  叶阳辞以剑挑地,黄土蓬然扬起,烟尘弥漫。反正他眼前看不清了,干脆扰乱双方视线,在阮大连招迟滞的短暂间隙中抓住破绽,一剑洞穿了对方的胸口。

  包围着他们的马贼骚动起来,阮二发出一声愤怒之极的咆哮。

  十几把枪尖矛头同时向叶阳辞戳刺,叶阳辞荡开周围一圈武器,剑锋又收割了七八条性命。

  阮二人在马上,抖出的铁链绳镖破空而来,因为速度过快,镖头在空气中甚至引发了音爆。周围无数呼喝声遮掩了这声轻微的音爆,叶阳辞感觉芒刺在背,在耳鸣与冷汗中回身去拨。

  被拨开的绳镖缠住了他的剑刃。

  阮二用力一拍马臀,瞬间提速,想将兵器被锁的叶阳辞拖倒。

  此时叶阳辞若松手弃剑,如自拔爪牙。可若不弃剑,就会被拖拽在地,周围马贼一人一刀,转眼能把他砍成肉泥。

  关键时刻,一支铁镞锐利的羽箭从远处射来,仿佛九霄奔雷,呼啸着洞穿了阮二的后背,旋即穿心而出,接连又洞穿了两名马贼的身体,钉上第四人后,方才卡在了骨缝中。

  这可怕至极的一箭,叫亲眼目睹的马贼们大惊失色。

  叶阳辞手缠铁链往回一拽,把阮二开了个大洞的尸体拽落马背。铁链在他手中抖成了一支奇长的软剑,将周围一圈马贼扫飞出去。

  眼见两个首领都战亡,战场外又有援兵,剩余的马贼心生退意,嘴里喊着“扯滑”,向四面八方做鸟兽散。

  城头上,全程捏着一把冷汗的薛御史直至见到阮二中箭落马,方才喘了口大气,惊觉自己屏息太久,肺部隐隐作痛。

  二十多年前,他也曾在辽北刀牙观战过,当时厮杀声如洪雷,两军对垒仿佛巨兽扑咬,每时每刻都绞杀着人命。可他更多的是震撼,却并未像今日这般紧张。

  “大人,要不我们先下城墙?”随从见他面色不佳,提议道,并晃了晃射空的箭囊。

  薛图南抹了把口鼻与长须,摇头:“不必。”他把手掌按在垛口上,向前倾身。

  虽千万人,吾往矣。他日渐衰老的躯体里那股冷凝的血,像被千万人中的一袭红衣引燃,反刍出了年轻时信念如铁、死生无惧的滋味。

  “惭愧啊……”薛御史喃喃,“同为朝廷命官,我本该在城下,与他一起杀贼守城。”

  随从吓一跳,生怕他挥着老胳膊老腿冲出城去,连忙劝阻:“大人,叶阳知县剑术卓绝,艺高人胆大,轻易不会出事,大人放心。”

  “是啊,再说城头总得有人镇守,那位指挥的小旗看着像初出茅庐,关键时我们还能协助一把。”

  薛御史也知道自己擅长的不是冲锋陷阵,憾然叹口气,说:“望他安然回来,夏津无恙。此等人物本该倾心结交,然而本官肩负使命,眼下不宜表露身份,也只能等来日了。”

  城外遍地尸体与血泊中,叶阳辞喘了口气,以剑尖支地,向箭风来的地方望去。他努力驱散眩晕感,眼前景物逐渐清晰。

  山坡上一人一马在他眼中现了形……骑马的男子身形高大,手挽裂天弓,正与他遥遥对望。

  是秦深!

  高唐王此时应该在前呼后拥的车队里,在前往龙潭虎穴的途中,却不知为何孤身折返,出现在夏津城外。

  叶阳辞心弦骤松,呼出一口坚持了许久的长气,看着秦深扬鞭策马,朝他飞驰而来。

  高唐王奉命去聊城谒见小鲁王,队伍行至清平县一带,秦深收到了响马贼攻城的急报。

  “狄花荡率部攻破高唐城,屠衙,杀许知州。临清千户所的葛燎派人浑水摸鱼,烧了王府。”姜阔呈上快马急递的密信,心痛地道:“王爷,我们的王府被烧成一片灰烬,片瓦不存!”

  秦深捏着密信,沉声道:“我就猜到我们前脚一走,二哥后脚就会打高唐王府的主意,故而提前遣散镇守人员,藏好重要事物。果然他还是出手了,这是想断我后路,把我彻底留在聊城。”

  姜阔说:“恕卑职犯上,但不吐不快——小鲁王已丧心病狂。他既决意把王爷往绝路上逼,王爷又何须顾念亲情,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秦深把密信揉成团,丢入烛火中。临时驻地的寝室内灯光昏黄,映照着他邃如渊薮的神色,那点光焰却跃进他眼底,潜龙般游动了一下。

  他对心腹侍卫说:“不动则已,动则一击必中。姜阔,我没有试错的机会,也没有十成的胜算,此去聊城也许生死难料,你还要跟着去吗?”

  姜阔跪地叩首:“卑职出身微贱,奴籍母,遗腹子,自幼受尽羞辱磋磨。我走投无路时当了‘黑艄公’,眼瞎想要对王爷谋财害命,可王爷不仅饶我一命,还引导我走正途,为我母亲脱籍安顿晚年。卑职这条贱命是王爷的,任凭驱策,死生相随。”

  秦深扶住他的臂膀,示意他起身:“是本王那时年少,心软。换作如今的我,一见舟底凿出又堵上的窟窿,就把你捆上石头扔江里喂鱼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怜悯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姜阔却深知他性情,含泪道:“无论王爷心软还是心硬,杀生还是放生,都是卑职眼中的金刚菩萨。”

  “金刚菩萨”怀宽仁心肠,行霹雳手段,我哪里当得起这四个字?秦深轻叹:“明日还要继续行路,你去歇息吧。”

  姜阔告退,不到两刻钟又转回来敲门:“王爷,又一封密报,前后脚到的。”

  天热,秦深刚脱了寝衣,赤膊躺上榻,听见姜阔去而复返,心知这个多事之夜注定是不好眠了,便起身开门放他进来。

  姜阔在他盘腿坐着看信时,为他披了件夏衫。

  “响马贼破高唐,烧杀劫掠后,去了夏津方向。”秦深看着信,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握成拳。

  姜阔一惊:“从高唐城去夏津县城,快马不过一个多时辰,照这么算,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狄花荡突袭高唐,半个时辰就破了城,夏津城郭比州城破败得多,如何能挡得住几千悍匪骑兵?王爷,叶阳大人还在夏津呢!”

  秦深没说话。

  姜阔主动请缨:“王爷,要不就让卑职带府兵前去救援夏津?纵然火中取栗,卑职拼死也会将他带出来。”

  窗外枝叶晃动,夜风低吟轻唱,秦深注视着灯焰,光影在他面上摇曳,看不清神情。他仿佛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又仿佛只是短暂失神,陷入了饮尽杏子酒的恍惚中——

  “‘情爱’这种东西,浅尝辄止就好,最多也只能半醉半醒,倘若深陷进去,如没泥潭而无法自拔,那就危险了。”

  “它是一匹需要全力驾驭的烈马。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需要考虑如何驾驭它。”

  “本王谁也不爱,袖子断不断都没差!”

  “这话下官赞同,互相需求一下也就罢了,智者乐水但不入爱河。”

  “各取所需,合作共赢,才是天底下最牢固的关系。”

  ——既然只是交易,当以得利多少为衡量标准。而且交易可以取消,合作对象也可以更换,又何必为此履险蹈危,得不偿失?秦深心乱如麻地想。

  他闭目,强制自己静心,左手下意识地握住右腕上的手串。菩提子颗颗凹凸不平,浮雕其上的金刚经硌得他指腹生疼。这丝丝缕缕的疼痛也带着白梅香气,浸染入脉血,流向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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