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51)

2025-10-09 评论

  “同样的,我肆意妄为时,你也别劝阻。”

  叶阳辞微怔:“王爷想怎么个肆意妄为法?”

  秦深把缰绳塞进他手里,径自去取挂在马鞍旁的裂天弓和箭囊:“上次我设局想要生擒狄花荡,与她单独打过一场。她不是我的对手,最后跳崖逃走了。这次既然迎头撞上,我给她雪耻的机会,就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

  “激将?可就算对方应战,单挑打不赢还能用车轮战、围攻,你一个人身手再了得,恐怕也没有胜算。万一援军迟迟不到……”叶阳辞感叹,“的确够肆意妄为的!王爷天潢贵胄,千金之躯,这是想陪我送命吗?”

  秦深嗤了声:“陪你?好大的脸面。本王是为城中我大哥的妻儿。”

  如果只为他们,何不直接进城,把人接走?这个高唐王,究竟……叶阳辞心念暗转。

  但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他望向由远及近的响马贼:为首的一匹赭红马十分矫健,马脖下隐约可见两排铃铛,在阳光下金灿灿地反光。驭马者骑术精湛,手上虽未持长武器,与身后张牙舞爪的马贼们比起来,却更显得气势悍然。

  秦深双腿一夹马腹,望云骓仰头嘶鸣,毫不畏惧地迎向骑兵的洪流。

  叶阳辞不得不控着缰绳。在他身后,秦深挽弓如半月,裸指拉开弦,在高速移动中一箭射出。

  狄花荡尚未看清射箭者,就已远远地认出了这一箭。

  她自知这般射速与力度,没有武器能格挡得了,甚至来不及在马背上闪身躲避,箭镞就已击散了她高高扎起的马尾。黄铜发箍“咚”地一震,不知飞去哪里,无数缠着红线的细辫子散了她满脸、满肩。

  ——第二次!这是对方在必杀的情况下,第二次故意放她一马了。狄花荡持缰的拳头紧攥,奔腾的马身几乎要将她的不甘与耻辱晃出来。

  两边飞驰的马匹越来越近,眼见对方再次抽箭搭弦,这次把弓拉了个全满,狄花荡咬咬牙,吹了声曲折尖锐的口哨。

  哨声仿佛某种内部信号,前排的响马贼将马速放缓,后面也随之减速,整支骑兵队伍逐渐停了下来。

  望云骓也被勒停了。隔着十丈距离,双方身形清晰可辨。

  余魂瞪视拦在前方的一骑两人。马背上那名侍卫打扮的黑衣男子,个头很是魁伟,身前揽着个红衣散发的年轻人。红衣之人因高度只到他下巴,身形也较之纤细,隔远了一时辨不出男女。

  余魂转过脸问狄花荡:“这两个是什么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胆这么大!老大认得他们?”

  狄花荡的脸色有些难看:“前面的不认得。后面那个,是碎了我一把‘苍染’的人。”

  “你原来的那把左手刀?”余魂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啊,是那个在林中道伏击,逼得你跳崖的混球!好哇,送死鬼上门,这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把缠在手臂上的铁鞭一抖,却被狄花荡按住。

  狄花荡说:“这人不好对付,不要小瞧了他的弓术。而且,零星两人敢拦在大军前,想必还有后手布置。”

  停在她左侧的应淮山拍了拍有点躁动的坐骑,插话道:“如果老大想拿下夏津县城,再难缠的对手,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踏平。”

  狄花荡并没有攻打夏津的计划。她奉钜子命,夜袭高唐城,屠州府衙门,又给许知州编排了个报复性的屈辱死法,本打算就此回去复命。

  谁料阮氏兄弟见高唐官仓无钱粮可劫掠,打起了顺手牵羊的主意,瞒着她连夜转袭夏津,结果狠狠地踢到了铁板上。两千人马,打不下一座守军几百的小破县城,还把性命给弄丢了。

  溃逃的矿匪败兵向高唐方向汇合时,遇上了狄花荡的本部人马。

  而狄花荡发现阮氏兄弟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此番本是来撵人兼问罪的。半途听闻这场荒谬的攻城战,她着实气得不轻,干脆收拢全部人马,过来探个究竟。

  现下,夏津县城就在前方,远看除了护城河和吊桥,似乎没什么起眼之处。直到她看见拦在城外道路上的两人一骑,以及鏖战过后的遍地尸体。

  就是这孤零零的两个人,这座灰扑扑的小县城,抵挡住了两千名凶狠剽悍的矿匪,将成名多年的阮氏兄弟斩落马下。

  其中一个是冤家路窄的煞星,对方似敌非敌、动机诡秘,她又何尝不好奇对方的身份。

  而另一个,又是什么人?

  狄花荡转念,下令道:“先不攻城,围住这两人,我有话要问。”

 

 

第38章 故人自东北方来

  叶阳辞和秦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骑兵马蹄下飞扬的尘土与麦秆碎屑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从高空俯瞰,仿佛旋动的灰色潮水从中央掏空了个洞,而一红一黑两道人影,定海砥柱般钉在了这空洞的中央。

  狄花荡驱马上前,迎面对秦深道:“这回不仅冤家路窄,还众寡悬殊,看来上次的仇可以报了。”

  秦深却沉稳,垂了垂弓箭以示回礼:“久违了,狄大首领。在此遇见,我倒是不意外,但还是那句话,我对墨家后人并无任何恶意,恳请一叙。”

  狄花荡冷笑:“并无恶意?你们杀了我麾下一双猛将,几百名兄弟!”

  “兄弟?”叶阳辞冷不丁道,“我可是听说,狄首领在登州招揽人马,阮氏投靠时见你是女儿身,当即翻脸,被你打趴了才不敢妄动。即使加入响马贼,他们也不止一次率手下矿匪暗中夺权,想要鸠占鹊巢。这样毫无恩义可言的手下,就像两条随时反咬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管这叫‘兄弟’?”

  狄花荡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趺跏而坐的双腿上。

  这匹黑白杂色的西宛马确实生得神俊,马背也宽敞,但在如此阵势中盘坐于马背,悠哉地两手扶着膝盖,叫人说他漫不经心呢,还是不知所谓?也许只是仗着身后有个高手。

  但那番话又剖析得准确犀利。

  “你又是哪个?”她野性十足地问。

  叶阳辞温声答:“在下夏津知县叶阳辞,是阮氏兄弟率部攻打的这座城的父母官。狄首领若是为了他们来兴师问罪,那么在下也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狄花荡逼视他,一脸厉色:“你在羞辱和挑衅我?”

  叶阳辞说:“不,我只是论个公道。我刚来时,夏津一片荒田鬼火,民不聊生,无人在意更无人觊觎。而我带领全城百姓开荒种地,辛苦劳作,如今终于有所收获,可以让百姓们填饱肚子,他们就来攻城劫掠了。狄首领,你说这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吗?还是墨家主张的‘兼相爱,交相利’呢?”

  狄花荡好似噎了一下,厉色也被撞散了。

  换作别个地方官员,只需问问百姓、抄个家底就一清二楚,然后手起刀落,十有八九不冤杀。但夏津知县的清名她是知道的,这位是真爱民,真清官,也是难得实干的能臣。打着盗亦有道的旗帜与他对峙,天然落于下风。除非抛却墨家理念彻底做个暴徒,否则自己怎么也不占理。

  狄花荡深呼吸,说:“但毕竟损失在我。那些矿工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眼见同伴死一地,总得有个交代,否则叫人心寒。”

  叶阳辞反问:“狄首领想用我县仓里新收的夏粮来安抚人心?那我又拿什么向夏津百姓交代?都是人命,响马、矿工和农夫如何分个高低贵贱?好,就按江湖黑道的规矩,谁拳头硬谁有理,阮氏兄弟的拳头不如我们硬,所以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们要复仇,要屠掠,可以冲我来,但今后不准再打义军旗号。整个山东,也不会再有百姓相信你们的‘义’。官府通缉追捕,没了民众掩护,‘血铃铛’还能横行几时?”

  这下不仅狄花荡无言以对,就连周围的马贼也一脸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打,要么走。

  打了是胜之不武,抢得一县粮银而自毁道义根基。走了则是威望扫地,传出去被江湖绿林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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