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73)

2025-10-09 评论

  这就是千机百变阁……在朝野间几乎沦为笑谈的古怪的“戏楼子”,此刻秦深亲眼见到它,仿佛直面蛮荒巨兽,心生凛然。

  当看清这巨兽身覆铁壳与硬皮革,更有多层错落的瞭台与射孔时,他陡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墨家机关碉堡。

  秦湍如见救星般,朝着面前的碉堡跑去,同时甩袖向秦深投出圆溜溜的一物,夜色中看不分明。

  瞿境仿佛深知此物威力,登时朝场外拔足狂奔,一心只想尽快远离秦深。

  秦深心知不能硬接,当即敏捷地避开。那东西落在他身后几丈外的空地上,在硝烟中将地面炸出个浅坑,果然是个掌心雷。

  而秦湍趁此机会摆脱了他,冲到碉堡一层外侧的“悬脾”面前,从袖袋里掏出日常把玩的蚬木轴承,镶入凹槽中。

  悬脾的门迅速打开,秦湍闪身进入,门又关闭。这方形大木箱便在升降机关的牵引下,载着人向上提升。

  秦深追过去时,悬脾已升到他头顶三尺,且外部支棱着利刃,无法攀爬。

  长刺的王八壳子,他皱眉啧了一声,绕着碉堡走一圈,发现另一侧悬脾还有个入口,但没有特殊钥匙无法打开。

  秦湍想必已经躲进了巨型碉堡的内部。秦深后退几步,仰头望向五丈多高的顶端。

  如墨夜空下,他恍惚感觉这头莽荒巨兽正在苏醒,带着浑身尖锐的铁制爪牙,要残忍撕碎周围一切活物。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秦深的前额。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下雨了。

  雨水里夹着冰雹,也夹着呼啸而来的利箭。

  秦深纵身斜掠,射空的一排利箭咄咄钉在地面,将石板击得四分五裂。碉堡高处的射击台灵敏转向,捕捉着他闪避的身形,紧接着又是一轮箭雨。

  铁镞擦着秦深的肩膀射过,他被逼得接连翻滚,稍有停滞,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机关弩自动装填箭矢,多个轮流射击,根本不给敌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秦深想起了墨家城战中使用过的一种可怕机械,能持续喷射飞沙走石甚至铁质暗器,其名为——“杀”。

  就一个“杀”字,毫无花哨,煞气冲天。

  秦深俯身手撑地面,猛地向后弹避,追击而来的铁镞划破衣袖,深深钉在他身前。

  只差一点,胳膊就要被钉穿了!

  越来越大的雨势干扰了视线,他在生死关头抹了把脸上雨水,听见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清喝:“涧川!接剑——”

  是截云。秦深心神一定,头也不回地向后伸出右手,握住了凌空掷来的配剑“飞光”。

  郭四象握住陌刀的长柄,站在卫仓街的正中央。在密集落下的豆大雨点中,他将刀刃指向疾驰而来的几骑人马。

  那是奉命来平山卫官署求援的鲁王府属官。

  他不会让他们顺利走进官署大门,所以将身堵在必经之路上,来一个杀一个。

  培风四人护送着两个婢女和孩子离开密道后,将叶阳大人的命令也一并带给了他。叶阳大人满满写了两页纸,郭四象执行得非常坚决和彻底。

  他知道杀光求援者,只能拖延一些时间,鲁王府遇袭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平山卫。

  平山卫指挥使闵仙鲤手下五千人马,若是倾巢而出围住鲁王府,无论是狄花荡手下的墨侠,还是乔装的高唐王府侍卫,怕是都难以抵挡,到时必然是一场破釜沉舟的惨烈血战。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把这场血战尽量向后拖延,给叶阳大人和高唐王殿下多一点时间,“断爪牙以至其孤立无援,夺中军而斩其主将之首”。

  只要秦湍身死,以小鲁王为核心的政治联盟就将土崩瓦解。

  奔马在嘶鸣声中倒地,郭四象挥了一下陌刀,抖落刀锋上的鲜血。街道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他抹了把脸,见又有两骑从鲁王府方向疾驰而来。

  陌刀最擅斩马蹄,他在再次挥刀的前夕,听见马背上两人声嘶力竭地喊:“别动手!”“我们并非鲁王府的人!”

  马至近前,一身富商打扮的五旬老者勒住缰绳,觌面问道:“你是在夏津城头指挥守城战,与叶阳知县配合着击退马贼的那位小将军?我在城头观战时,对你印象颇深,但你那时应是关注不到我。”

  郭四象抿紧嘴唇,不吭声,戒备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老者与另一名年约四旬的同伴双双下马,拱手道:“山东道监察御史,薛图南。”“山东道监察御史,郑澄。”

  郭四象虽未涉足政事,但对“监察御史”的分量还是颇为知晓的,当即抱拳回礼:“夏津郭四象,见过两位御史大人。两位大人这是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薛图南牵着马,近前说:“我二人昨夜刚从高唐来到聊城,听闻鲁王府又是选秀又是办席,便装扮成富商去赴宴。不想席间变故陡生,马贼突袭王府,其首领‘血铃铛’当众揭发小鲁王才是他们劫掠恶行背后的主使者,并与王府侍卫厮杀,宾客们都做了鸟兽散。”

  他把在席间捡到的货票证据,与考察记录一同装入防水革囊,眼下就揣在衣襟内。

  “郭小将军为何堵在街口,又杀了这些鲁王府的报信人?”

  郭四象问:“请问大人,监察御史的职责是什么?”

  薛图南捋须答:“视察天下民生,纠劾百官过失,监督国策执行。”

  郑澄补充:“京城御史台有监察御史三十二人,外派各道的监察御史共一百三十人,均以激浊扬清、伸冤理枉为己任,既约束官僚,也规谏皇权。”

  郭四象点头,又道:“既如此,两位御史大人就更要站在我们这边。倘若今夜平山卫驰援鲁王府,替小鲁王杀尽一切反抗者,那么背后真相就将彻底掩盖于鲜血之下,再难见天日。”

  “你所说的背后真相是什么?”薛图南反问。

  郭四象答:“即使我此刻言无不尽,口说无凭你们也未必信。不如二位大人与我一道行动,亲眼看个究竟。”

  说话间,背后马蹄声阵阵,奔雷般由远及近。

  郭四象持刀转身,见一大队披甲执锐的平山卫骑兵,正朝他们飞驰而来。为首那个中年男子看着眼熟,郭四象蓦然扬声唤道:“燕大人!”

  转眼近前,果然是平山卫经历燕怀成。他勒马,皱眉看着郭四象:“郭小兄弟,烦请让个路,本官有急务在身。”

  “让不得。”郭四象拄着长柄陌刀,昂然望向他,“还请燕大人借一点时间,容我代叶阳大人说几句话。等我说完,大人再考虑要不要过这条路。”

  燕怀成一怔:“叶阳大人?是他让你来传话?”

  郭四象点头。

  “好。”燕怀成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你说吧。”

  郭四象说:“叶阳大人想问你三句话。第一,他进鲁王府,用的是你燕家女的身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此事若被闵仙鲤知晓,依他的性子,会继续当你是他施恩拿捏的心腹,还是除之后快的叛徒?

  “第二,秦湍、蔡庚、闵仙鲤、林疏风、葛燎都是一条船上的受益者,而你燕怀成在他们看来,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这条船今夜便要翻覆,燕大人自身尚且在水中,还要死死抱着烂掉的船桨不放吗?

  “第三,朝廷派出两位暗查此事的监察御史,就在你面前。燕大人是要做个检举有功的证人,还是要成为首恶从犯,拖累全家一并伏法?”

  “朝廷派出两位暗查此事的监察御史,就在你面前”这句是郭四象灵机一动加上去的,因为叶阳辞教过他,要学会借势、造势,随机应变。

  效果嘛,果然是锦上添花。

  三句追问,一句比一句凌厉,洞悉利弊,切肤刻骨,把燕怀成逼得冷汗淋漓。脑海内的浓雾被罡风吹开,他在看清形势时忽然战栗,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仞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他惊疑不定地望向郭四象身后,那两名商贾打扮,却凛然有官仪的男子。

  薛图南知道自己被郭四象借了势,但他并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更何况,郭四象转述叶阳辞的那三句问话,对他而言亦是关键讯息,不仅暗藏高唐血案的秘密,其背后更是掩着整个东昌府的阴雨晦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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