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殷单手执着扇柄,转动了一个圈,才慢悠悠回答和锦帝的话:“禀陛下,臣……”
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为难,道:“查到了,不过……”
沈原殷话顿在此处,却不继续往下说。
和锦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咳了好几声,血沫吐出来,顺着脸部流下,脏了被褥。
看起来肮脏极了。
沈原殷蹙起眉,转身出去叫了有福进来收拾。
有福一进来便注意到了丞相手中的团扇,只是眼前还有更急迫的事情,他顾不上说起团扇,指挥着宫女们收拾床榻。
待一切收拾完后,殿中下人又快速退了下去。
“丞相,但说无妨。”和锦帝道。
“是皇后娘娘。”沈原殷嘴角勾出一个笑,轻声徐徐道。
和锦帝闻言竟不觉得意外,他冷笑一声,才吐了血连带着口齿也不甚清晰,和锦帝道:“果然……”
沈原殷没再说话,留给了和锦帝一些时间去反应。
“陛下,”许久,沈原殷才淡淡道,“臣今日请了各位大人齐聚御书房,共同商议政事,臣便先行告辞了。”
和锦帝还沉浸在方才的消息中,闻言只疲惫地应了。
沈原殷出来的时候,有福就守在门口。
有福连忙走至沈原殷面前,道:“丞相大人,这团扇是陛下私人之物,还是交给奴婢去放好吧。”
“是么?”沈原殷轻轻一笑,他的手指一用力,转着圈的团扇便停住了。
有福人胖,一笑起来,脸上的肉便堆在了一块儿。
沈原殷将团扇递过去,状似随口道:“这画者倒是擅长丹青,不知是哪位?”
有福神情僵硬了一刻,谄笑着道:“这奴婢可不知了。”
有福收过团扇,转身就进了里殿。
沈原殷若有所思站在原地一小会儿,才踱步往殿外而去。
还未曾走过几步,竹木神情慌张,快步走来道:
“大人,幽崖关急报,四殿下失踪了!”
沈原殷猛地停住脚步,问道:“怎么回事?”
“狼牙营已经打入白山门,直取云常国腹部,可这关头,谭焕永却跑了。”
竹木喘着气,道:“四殿下带队一路追过去,在一个峡谷处拦截到了谭焕永,两人打了一架,谭焕永受伤后再次挣脱逃走,随后两人齐齐消失不见。士兵找了许久,只找着了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和地上扔着的四殿下已破烂的甲胄……”
“可四殿下却没了踪影,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第92章
“崔肆归失踪了?”
崔元嘉闻言冷笑,只觉得心情舒畅。
而一旁的倩倩脸色却格外的差,阴沉着脸不语。
崔元嘉瞥了一眼倩倩,语气含着笑意,道:“本殿下听说,你主子也不见踪影了?”
倩倩本就难看的神色顿时凝固,黑亮的瞳孔紧盯着崔元嘉。
那眼神阴冷又恐怖,竟让崔元嘉有些害怕。
倩倩微眯着眼,眼神停顿在崔元嘉身上一会儿,随后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崔元嘉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不耐烦般才张口问道:“人还没到么?”
下人出去打听,很快就折返回来道:“回殿下,外面奴才见方才您还有事,便让群臣在外等候着,现在小的去叫进来?”
“废话,”崔元嘉烦躁道,“不然呢?”
前前后后跟着崔元嘉一路来到京营的朝臣不算多也不算少,其中有本就是崔元嘉的自己人,也有一些见风使舵投奔崔元嘉的人。
崔元嘉并不在意那些墙头草,他本就身为皇子,站在他这边的人越多,清君侧的理由便越值得被信。
和锦帝到底是不是沈原殷下的毒,崔元嘉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沈原殷把持着朝堂一刻,他的理由便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了他逼宫。
再等他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史书如何书写,不也还是他说了算。
崔元嘉想到此,脸上早已是一片笑意。
他面对着诸多群臣,掩盖掉脸上笑意,换上沉痛的表情和语调,道:
“诸位臣子,陛下卧病在床,而丞相却蒙蔽圣听,窃据朝堂,此乃社稷之贼!”
“丞相手握玉玺,以‘筹集军粮’为由,几次三番搜刮银子,谁知道那些银子最后去了哪儿。丞相把反对他的大臣贬去蛮荒之地,仗着手中权势为非作歹,父皇深受贼人蒙蔽,被蒙骗数次,却仍然深信不疑。”
“本殿下见此痛心,诸位见证,誓要诛杀国贼,还朝堂清明,护陛下安危!”
“我知道,大家跟着我,或许会被安上谋逆的罪名,可我不是要争什么皇位,我只是想还朝廷一个清净。”
“只要能除了这奸贼,我即使是死在宫门前,即使是将来被史官痛骂,我也认了。诸位若信我,便随我走上这一招,若不信,我也绝不强求,只盼来日你们想起今日,不会因错失救驾之机而悔恨终生。”
在说话间,崔元嘉的自称已经变成了“我”。
崔元嘉深吸一口气,沉重的声音再次道:“凡我出征者,待平定叛乱,必有重赏;若执迷不悟,助纣为虐者,待我大军斩下贼人之首之日,定当诛灭九族,绝不姑息!”
底下叫好的声音不断回响,有几个朝臣面面相觑,却发不出声来。
崔元嘉的话看似铿锵有力,里面包含了多少水分,他们心里都清楚。
谁才是贼人?
有一臣子在周围一片叫好声中低声道:“我突然有点后悔了……我总觉得二殿下不太靠谱……”
他旁边的同伴闻言咬牙,道:“我们人都在这儿了,已经别无选择了。二殿下好歹是嫡皇子,名正言顺,这不叫谋反,这只不过是为了清除陛下身边贼人,何错之有。”
门后的倩倩倚靠着门板,冷眼看着这一切。
“还是没有找到主子么?”倩倩问道。
“最新消息仍未曾见到踪影,不过主子武艺高超,想必不会有事。”
倩倩却放不下心来,她的心中总是弥漫着一种难以描述的不安。
她喃喃道:“我怕恐生变故……临时改变计划吧。”
寒风凛冽,吹在沈原殷脸上有些发疼。
“二皇子已经悄悄出城,与京营在一起,”简然低声道,“还有一些朝臣没有应召前往御书房。”
沈原殷听完简然汇报,而后抬步往前走,御书房的太监连忙将门推开。
数十名朝臣闻声抬眼,齐齐看向了丞相。
沈原殷迎着众人的视线,视线扫过御书房内。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锋利地刺向他们每一个人。
沈原殷很快收回视线,哪些人没来他心里已经大抵有数。
京中气氛跋扈紧张,众大臣不可能没有感受到。
崔元嘉出城的消息看似隐蔽,实则崔元嘉自己都已经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一面是二皇子出城,一面是丞相邀约御书房。
一念之差,便可踩入万里悬崖。
能在朝中混到一二品的重臣都跟人精似的,心里都有明镜照着,方才沈原殷一看,除开崔元嘉的人,其余的重臣基本都在御书房。
也不乏极少数人临阵脱逃,倒向了崔元嘉的。
沈原殷缓慢道:“陛下身体不适,为方便陛下知晓政事决议,还请各位暂且住在宫中,不要外出。”
众人环顾四周,吞下欲言却止的话语,最后纷纷应是。
处理完御书房的事情后,沈原殷便再次返回养心殿。
“让锦衣卫严守宫门,没有本相的批准,不许任何人进出宫门。”
沈原殷此刻正在养心殿外,吩咐着宫中和京城各个地方的巡逻守备之事宜。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沈原殷才吐了一口浊气。
他语气充满了倦意,道:“消失不见的事情是多少天前的?”
幽崖关距离京城有段不短的路程,即使是快马加鞭也要耗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