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邵祺沉下心,开始在心里复盘整件事情。
从一开始渠州金矿之事后,他发现有人在榕江口探查消息,顺着往下查是查到了二皇子崔元嘉身上,之后两人针锋相对一段时间,期间沈原殷将他的一些棋子毁灭,让他在朝廷上有些无法施展手脚。
而后是元旦朝会宴请百官。
崔元嘉给他递了一张纸条,才让他恍然大悟,知晓是沈原殷在查榕江口。
几件事情串起来之后,为了防止私兵一事被泄露,于是他决定杀了沈原殷。
……不对。
不对。
如果崔元嘉当真不知情榕江口,只以为是他故意找事,所以才也给他找了茬,但崔元嘉又是怎么知道被当了靶子?
沈原殷做事向来谨慎,真的会被崔元嘉查出来么?
会不会是沈原殷故意如此,好让崔元嘉怒上心头给他写信,才让他做出了下手的准备。
而且在元旦之后,榕江口好像就再也没有外人去过。
这一切都是沈原殷下的套!
崔邵祺猛然醒悟。
沈原殷就是在等他下杀手,沈原殷就是在等今天……
他的目的是……目的是榕江口!
榕江口的防备不如往日,这几天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时候。
渠州金矿案被压了这么久,如果现在榕江口也被沈原殷查出什么来,他多年呕心沥血的安排将灰飞烟灭,甚至皇子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到,更别提太子之位了。
榕江口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黄金,那些黄金都来自于渠州。
问题是榕江口和他抹不掉关系,就算是想推到何家身上,养私兵这么大的事情,何家只有一死,再无其他可能。
既然必死,何家必定会将他供出来,不会死保他。
“去,”崔邵祺咬牙切齿道,“跟陛下说,皇子妃身体不适,本王先行回府。”
“让回榕江口的人都小心一些,别直接进去,先观察观察,再给府上和何家传信,让他们将能毁灭的证据全部毁灭,务必不要留下证据让他人抓住。”
崔邵祺眼神阴霾道:“和府上的人说,如有必要,全推给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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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锦帝怕死,早早就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回了皇庄,而经过锦衣卫和狄家一夜的搜查和沈原殷提供的信息,最终只在猎场里找到了几具尸体和一堆没烧干净的残尸。
听到下面人报来的消息,和锦帝坐于皇庄的议事堂,看着面前地上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面色不虞。
锦衣卫指挥使跪着俯首道:“微臣无能,没能找到活口,那些尸体微臣也已经查过,没有可以显示出身份的物品。”
议事堂里的尸体都是全尸,那些断手断脚的尸体没呈上来,怕冲撞了龙体。
仵作再一次将白布掀开,露出尸体的上半身。
指挥使指着尸体道:“陛下,这些尸体身上皆无印记,也未曾有共同之处,身份不好查。但观骨架,这些人都是半路出家,并非从小练起。”
案件似乎到此处陷入了死胡同。
沈原殷看着地上刺客的面容,脸上带着些不解,轻轻的“嗯”了一声。
四周寂静,这充满了疑惑的语气词变得格外的突出。
“丞相,”和锦帝也注意到了,想到是崔肆归和沈原殷一起发现的刺客,于是他唤道,“你府中侍卫与他们交过手,是否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疑点?”
沈原殷装作沉吟,道:“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招式往来瞧着也不像是江湖上的人手,臣也无能为力。遇袭时他们都带着面罩,臣看不清楚,但方才臣观有一人的面容,臣倒是觉得有点熟悉,像是见过。”
和锦帝来了精神,立马问:“丞相在哪儿见过?”
沈原殷面上欲言又止,仿佛不敢说,谨慎道:“只是臣觉得眼熟,也可能是臣认错了人。”
和锦帝表情森然:“是非对错有锦衣卫和诏狱去查,丞相只管说即可。”
议事堂占地不是很大,只有十几个大臣围在里面,其余人都候在门外。
听见沈原殷与和锦帝的对话,他们都默默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真切。
沈原殷蹙着眉,手指指向其中一人,片刻后道:“元旦朝会时,像是在大皇子身边见过他。”
和锦帝皱眉:“老大?”
人群寂静一瞬,而后轰然嘈杂。
户部一官员出列,直言道:“陛下,只仅仅是丞相的片面之词,如何能信。”
崔元嘉侧目,眼里有些惊奇。
没记错的话,这个说话的官员,是崔邵祺的人吧,崔邵祺眼下不在,听见沈原殷的话,崔邵祺的人自然快速地跳了出来。
听沈原殷这样一说,根据之前的经验,沈原殷必然是要把这件事清泼给崔邵祺身上。
话说上次他元旦朝会给崔邵祺送了信后,崔邵祺就没再和他暗自较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开始还有点惋惜,本以为崔邵祺会和沈原殷撕起来,结果却平安无事。
现在一想,刺客是谁派来的暂且不知,但沈原殷却是要硬拽给崔邵祺了。
沈原殷挑眉,语气无辜道:“臣只是说有点像,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事关陛下龙躯安全,难道不应该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么?”
官员凝噎,不知说什么,只得退了回去。
和锦帝环顾一周,却没见到崔邵祺的人影,于是问道:“他人呢?”
有福上前,躬身道:“大皇子昨日说大皇子妃身体抱恙,就先回京了。”
和锦帝隐约记得是有人报过此事,只是当时他没有在意,今日倒是忘了。
事关皇子,底下人眼观鼻鼻观心,渐渐也安静了下去,无人再敢说话。
此刻,沈原殷道:“陛下,臣只是觉得眼熟,未曾有过要陷害谁的想法,陛下明鉴。”
“指挥使,”默了许久,和锦帝终于开口道,“查。”
“是。”
和锦帝又道:“狄将军,小四如何了?”
狄珲出列回道:“大夫说尚可,再过八/九日应该就能醒来了了。”
听完这些,和锦帝看着似乎是有点疲惫了,他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可以走了,独留下沈原殷。
屋内只留下他们两人,连有福都被赶走了。
和锦帝坐在上面,叹了口气,道:“朕突然觉得,这么些年,有些亏待那个四儿子了。”
“顾丞相曾经教导朕,皇帝之位,向来是血肉交横,要狠得下心来,让一层层骨骸堆积,才能造就新皇。”
“你从小跟在顾丞相身边长大,”和锦帝盯着他,“朕信任顾松,顾松说你是他的继承人,那朕也能信你,对吧?”
沈原殷正色道:“自然。”
和锦帝道:“顾松应该教了你不少,朕是怎么上的这个位置你肯定也有所耳闻。”
“朕唯剩一个兄弟还尚存人间,却早就疯癫,被关在皇陵许多年了。”
“朕曾经还是皇子时,那些兄弟也想要太子之位,什么阴险招式都有,朕在顾丞相和母后的庇护下才成功上位,朕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朕近年来是有一点不务正事……”
和锦帝的语气终于带上了怒气:“可那不是他们想要做些什么的原因。”
“那么,凭丞相认为,会不会是老大做的此事?”
果然,上钩了。
沈原殷心里暗笑。
第29章
和锦帝已经在怀疑崔邵祺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了,怀疑在心底埋下种子,只等着催根发芽,长成大树。
沈原殷跟和锦帝的接触没有几年,但却特别了解和锦帝这种人的性格。
自大,狂妄。
不允许有人忤逆自己。
和锦帝心里明白自己不是明君,却也不是昏君。
于是坐上了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后,端上了皇帝的架子。
如果有人试图挑衅,便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