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太医听此,连忙挤开身前的人,往家里冲去。
家门前面被几个男人守着,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围观的人只能在远远处看着。
男人似乎是认得蓝太医,只瞥了一眼就放他进去了。
“还钱,听见没?”
刚一进院,蓝太医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的孙子哆嗦着靠着墙根,颤抖着说道:“我我我我……现在没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们出去说行不行,你不要找到我家里来……”
男人手中木棍打在院里的水缸上,“砰”一声响,水缸被砸破了,里面的水汩汩流出来。
男人道:“你签字画押了的,还钱的时候到了,你现在说没钱?”
蓝云尖叫道:“你们一开始说的是低利息,我就只借了七百两,这才几天,为什么我要还快一千五百两银子?!”
一千五百两?
蓝太医老眼一黑。
还没彻底黑过去,男人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清醒。
“白纸黑字写着呢,你现在想耍赖?”男人将木棍打在蓝云的腿上,“你要是不还钱,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蓝太医丢下药箱,跑过去拉住男人的手,道:“这、这位兄弟,他是我孙儿,我刚才听你们说,他欠你们钱是么?”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将纸张在蓝太医面前晃了一下,道:“你孙子在赌坊输了五百两,找我们借了七百两银子走,现在到还钱的时候了,该还我们一千四百两银子,你孙子说没钱,你说怎么办吧?”
蓝太医眯着眼仔细看过。
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确实是一千四百两银子。
他的火气“唰”的冒上来,强忍着怒气道:“宽限几天……宽限几天,行不行?”
男人道:“宽限几天是几天?”
方才四殿下讲的故事出现在蓝太医的脑中,这两件事情猛然串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那个故事是何用意了。
蓝太医道:“五天,五天行不行?”
“成。”
男人留下一片残骸,带着手下离开了。
“你怎么就去赌坊了,你不去念书,你为什么要去赌坊?!”
蓝太医转过身,抬手就要打,却在看着蓝云的那一瞬间,又无力地放下了手,疲惫窜上心头。
“阿爷……”蓝云哭着喊他,“我我就是一时新鲜,我不知道会这样……我错了阿爷,我真的错了……”
蓝太医默不作声,将大门关上。
他看着抽噎的蓝云,颓废地坐在地上。
“你爹娘去的早,我一手把你拉扯大,小时候偷鸡摸狗,怎么说都不管用,现在出息了,还敢去赌坊?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混账玩意儿?!”
蓝云辩解道:“我只是去小赌了一下,阿爷,我跟你说,是那个沈圭害得我,他明明说了是低利息,我真不知道他是高利息啊,这都翻了一倍了……那那个沈圭,我去找他……”
“啪——”
鲜红的五指印出现在蓝云的脸上。
蓝太医猛然站起,怒道:“你若是好好在念书,没有去赌坊,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地步?!你全怪成别人么?!”
蓝云哭的狼狈:“阿爷……”
“他说你欠了五百两,借了七百两,那剩下两百两在哪?”
蓝云支支吾吾道;“我……这……”
“说话!”
蓝云哭道:“在赌坊……赌输了……”
“你——!”
顿时,深深的无力感涌上蓝太医的心头。
院中满是残骸,屋里的窗户也被砸破。
久久,蓝太医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了刚生下蓝云不久便撒手人寰的儿子儿媳,想到了没挺几年便也离去的老母亲,又想到了无学不术叛逆的孙子……
……这是报应么?
时隔将近二十年,迟迟而来的报应么?
半响之后,蓝太医道:“你明天给我好好去读书,这事你别管了,我来解决。”
蓝云看着蓝太医,道:“阿爷,可是那么多银子,把我们家里掏空了也没有啊,您怎么去解决?”
“你别管这些,蓝云,你给我在书院好好学,以后要是再被我抓到发现你又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混着玩……”蓝太医狠狠地指了指他。
蓝云纠结过后,道:“阿爷,这件事跟那个沈圭有关系,我等会去找他成不成?”
成个屁!
蓝太医心累,这事摆明了跟四殿下有关,那沈圭说不定就是四殿下的人。
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黑夜,那个让他不断升职的夜晚。
那装满了金子的包袱……
十九年前他昧着良心收下了好处,十九年后终于还是要吐出来。
第56章
“啪嗒啪嗒啪嗒——”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坐在街头,佝偻着身体,头发满是污垢,不停地用双脚拍打着地面,嘴里不停念叨着:“神,神……”
“什么时候出现的?”崔元嘉皱着眉,眼神厌恶地看着这些人,“查出原因了么?”
“快一个月了,”县长小心翼翼地道,“查不出来,都说像是中邪了。”
老人的面色苍白,面部浮肿,嘴皮干燥,嘴里的念叨声一直不断。
街上坐着不止他一个人如此,十多个人都像这般神神叨叨的。
崔元嘉还想要说什么,突然一个人从屋子里冲出来,蓬头垢面,手舞足蹈的向他们奔过来,手指指着他,嘴里喊道:“神……哈哈,神……你是神仙么?你呢?你呢?你是神仙么?”
侍卫连忙拦下了这个人,崔元嘉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中邪?”崔元嘉嘲笑似的笑了一声。
他已经到这里快五天了,看到这些人只觉得恶心。
像一群疯子一样,还经常失禁,有些人还带有攻击性。
县长和县里的大夫看不出问题,只能先把这些人圈在一个地方,避免误伤百姓。
崔元嘉从京城带来的太医也看不出问题,“中邪”这一说法在当地愈演愈烈,但崔元嘉不信这些,就算是中邪,也不可能这么多人集体中邪。
县长拉着个脸苦笑道:“找不出原因,只能看出他们身体越来越弱,但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
“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有零星几个人,后面过了十多天,突然几十个人都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一个多月累积起来,就我们这个小县,可能都快两百人了。”
“也没有什么共通之处,都是老实本分种田的庄稼人。”
“啊啊啊啊……啊——鬼啊,有鬼啊……”
突然又有原本坐在街上的一人站起身来,尖叫着大声喧哗,在原地里不停用手拍打着身体,疯狂跳动。
那人猛地向崔元嘉扑来,嘴里道:“鬼,你看见鬼了么……你看见鬼了么?!”
那人只差一点就碰到崔元嘉了,被及时拦了下来。
难言的臭味扑面而来,就像是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心里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崔元嘉视线下移,那人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崔元嘉顿时后悔了来到这里。
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没有一点神志清明的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周围的百姓也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说中邪中邪。
崔元嘉返回驿站,县长唯唯诺诺地跟在他的身后。
县长道:“现在这几天倒是没有新增长中邪的人了,但之前那些人有死了的,他们不吃不喝的,一天可能就抓着地上泥巴吃,觉也不睡,这可怎么办?”
这个县是小地方,驿站的环境也好不了哪去,房屋甚至还有点漏风。
从小便锦衣玉食没受过苦的崔元嘉,回想起这五天来的经历,只觉得头疼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