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道:“尹先生,最好不要靠此物太近。”
尹颂“嗯”了一声。
这东西是一颗果实带着短柄,形如球形,颜色为青绿色,表面光滑无毛有纵纹,大小约为鸡蛋样,顶端有扁平的盘状花萼残基。
尹颂坐直身体,一手托着下巴,皱着眉沉思。
暗卫见尹颂久久不语,便道:“尹先生?”
“别吵,让我想想。”
尹颂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绕着屋内转悠。
这东西瞧着眼生,但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他在哪儿见过来着?
果实,青绿色……
尹颂站定在暗卫身边,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么?”
暗卫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尹颂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把用处说了,我才更快想起这是什么,再说了你都来问我了,说明这不是常见的东西,后面我还不是会知道的,不然你们这些门外汉去跟丞相汇报?”
好像是这个道理没错?
暗卫道:“此物是在成安找到的。”
“成安?前段时间传出集体中邪的那个成安?”
“对。”
尹颂问道:“你是刚从成安回来的?讲讲成安中邪的那些人。”
暗卫道:“疯疯癫癫的,‘中邪’的大部分是村子里的庄稼人,暴瘦,脸色灰白……”
“等等——”
暗卫还没说完,尹颂脑中一闪,突然一拍手,打断了他,疾步来到了他堆放医书的书架前,从上而下地挨个看了一遍,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他又来到床前,从床底拖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大箱子。
尹颂一把掀开盖子,扬起大片的尘埃,露出了里面的医书。
他随意扇了扇,坐在箱子前翻找着。
一本本书被尹颂看了眼又扔向一边,快要将箱子掏空的时候,终于让他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那本书上写着“奇奇怪怪”四个字。
尹颂盘着腿,低头翻阅着这本书。
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他的指尖落在了那页上。
尹颂拿着这本“奇奇怪怪”,坐回了桌前,用书中的图画与桌上的东西对比着。
暗卫也瞧了一眼,道:“这长的好像差不多?”
“不是好像差不多,”尹颂神情凝重,“就是这个。”
暗卫问道:“这是什么?”
“阿芙蓉?”沈原殷披着一层薄衣,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问道,“有何用处?”
岚梅苑内,暗卫和尹颂急匆匆地赶过来,气都还有些没喘匀,简然奉了一杯水递给沈原殷,竹木将盒子里的果实呈给沈原殷看。
尹颂向前几步,指着书给沈原殷看,道:“阿芙蓉,草本植物,未成熟的果实被割破后会渗出白色乳汁,这些乳汁具有强烈的镇痛、镇静作用,服用的量过大或长期服用会导致人体对其产生依赖,成瘾之后会使人烦躁、失眠、身体疼痛以及出现类似疯癫现象等等情况。”
“它的作用与曼陀罗差不多,都是具有一定的麻醉作用,但阿芙蓉的成瘾性远远大于曼陀罗,一般大夫常用于麻醉的药物都是使用曼陀罗,而阿芙蓉很少被人所知。”
“这本书是我走南闯北的时候在一处破书屋捡到的,里面恰恰记载了阿芙蓉,但根据我这在江湖几十年来的经历,从未在他人口中听过‘阿芙蓉’这三个字,更别说亲眼见到。”
暗卫道:“丞相,听尹先生方才的讲述,以及属下在成安的所见所闻,这书中对阿芙蓉的作用记载与成安那些人的特征基本符合。”
沈原殷摆摆手,没有接过茶杯,他道:“意思是,成安中邪的那些人,很有可能是因为阿芙蓉的缘故,对么?”
尹颂道:“八九不离十。”
沈原殷问道:“这东西在成安哪儿找到的?”
暗卫道:“在成安一处深山的上游水源处。”
“因为下游的村子有很多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属下没发现有其他异常,便顺着村口的水源一路往上。”
“那深山险峻,本来属下就要返回了,但却意外发现了有人走动的痕迹,便寻着踪迹,最终发现了一片阿芙蓉,看着像人为种植的,地上还有一些阿芙蓉的果实被剥开,明显是被刀划开的,属下觉得不对劲,便采了几朵。”
“下山后属下又在成安转了几天,在那个村庄一户人家的灶台灰烬里发现了类似那果实的果壳,属下便提前带着此物回京来了,在成安还留有两名暗卫。”
沈原殷问道:“只带了一株回来?”
暗卫摇头道:“不止,共有六朵。”
沈原殷想了片刻,而后道:“去抓两个死囚犯来,尹颂,你负责试试这阿芙蓉的乳汁在他们身上会起什么作用。”
尹颂点头道:“好。”
“你方才说的那处破书屋在何处?”
尹颂思索了一会儿,道:“记不清楚了,但应该在偏南方那边,我记得那时正是在收水稻,北方少有种植水稻。”
南方……
会和云常国有关系么?
大萧常种小麦和粟,云常国常种水稻。
阿芙蓉……
沈原殷回忆着,明明上一世没有出现这些东西。
成安没有出现过‘中邪’的人,也未曾有阿芙蓉的出现。
为什么会和上一世不同?
不等沈原殷想明白,暗卫又道:“丞相,还有一事,二皇子提前回京了。”
“殿下,看这路程,约莫明日就能到京城了,恰好后日可以赶上陛下寿宴。”
崔元嘉勒紧马绳,道:“原地休整一会儿。”
他下了马,望着京城的方向。
他在成安待了快一个月,每日时时刻刻都在想回京。
成安“中邪”的那些人为何如此找不出原因,但好在当他到达成安之后,人数就没有增长了。
那些人一开始还只是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到后面浑身皮肤开始溃烂发青,脓包满身都是,让他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崔元嘉是片刻都不想在那儿待下去了。
恰巧那时,有人死了。
看着那些已经不是人样的躯体,以及八月正酷热时尸体散发出的难闻气味,崔元嘉嫌恶地捏着鼻子,心头涌上了一个想法。
让亲卫去把他们偷偷杀了,伪造成他们是因病而死,反正身体都烂成那个样子了,没人看得出问题。
再收买一两个大夫,就说是传染病,这事儿便终了了。
于是崔元嘉紧赶慢赶,就是为了在和锦帝寿宴之前回到京城。
好在来得及赶上寿宴。
桂月初十,皇帝寿辰。
宫中悬挂彩灯,张贴寿联,屋檐下挂满了明黄色的装饰。
寿宴才开始不久,和锦帝就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他的旁边加了一张小桌,令嫔言笑晏晏和他交谈着,他的西侧之下是皇后,正略带笑意地看着下方的歌舞。
令嫔笑着又为和锦帝斟了一杯酒。
和锦帝摸上了令嫔腹部,如今月份二月有余,还没有显怀。
但后宫久久没有子嗣了,和锦帝眼下稀罕得紧。
皇后面不改色,未曾往这边来过一个眼神。
崔华温收回视线,落在桌前的碗上。
隔了一会儿,一个太监端上一壶酒,为崔华温倾了一杯酒,和崔华温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
崔华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中转着另一个空酒杯。
目光落在了他那个四弟身上,恰好目目相对,崔华温笑着点头示意,而后便欣赏起面前的歌舞。
崔肆归没搭理崔华温。
他单手支着下巴,隔着中间的数名歌女,望着沈原殷。
沈大人今日穿的官袍,是一身朱红交领曲裾袍,外罩绛纱襌衣,腰系锦带佩绶,衣摆处有云纹暗绣。
腰肢紧束,细不盈握。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接,沈原殷若有察觉般抬眸,隔着人群,两人正好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