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斜里横过来一只手,先一步扶住了顾熹之。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骨骼修长,匀称好看。
然而,顾熹之却无心欣赏,他仿佛被铁烙烫到般,猛地抽回了手臂,却再一次被年轻俊秀的男人扶住。
无人知道这人是何时过来的,又为何对顾熹之执着不放。
席茵见状,登时也从另一边扶住了顾熹之,狠狠瞪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俱握住顾熹之的胳膊,僵持不下。
顾熹之愈发不适难忍,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个男人毫无分寸的肌肤抵触,他知道自己的取向,才更厌恶。
顾熹之的理智已濒临崩溃边缘,他抬起眸,冷声道:“放开。”
那一眼极具压迫力,甚至隐隐有几分皇帝年轻时的气势,再不复平时的木讷温润。饶是同样都是男子,一旁俊秀的男子也不由得被慑住,松开了手。
“送我回去。”顾熹之选择了席茵。
“好。”
席茵一板身体,紧紧扶住顾熹之,快速带人撤离酒楼,送他回家。
身后的俊秀男子提步欲追,后面屏风处走出一个身姿落拓、玄衣劲装的暗探,对方出言道:“不必追了。”
俊秀男子道:“可是,探花郎中了药……”
“不碍事,一点迷情的草药而已,半个时辰就会散去药力,你先回禀上面。”
“是。”俊秀男子一揖,冷静褪下。
暗探一闪身,消失在了酒楼深处。他施展轻功轻松追上顾熹之和那商贾女子,在暗处一路跟随保护,也确定顾熹之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对女子毫无意图。
“他真是这样反应的?”姬檀倚在房间的贵妃榻上,边翻阅文书边问。
“是,探花郎避之不及甩开了我们的人搀扶。”小印子回答。
姬檀搁下书,站起身来,他身上披着的绯红对襟暗纹罩衫逶迤在地,随着姬檀走动一下下拂在榻前铺着的轻薄绒毯上。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姬檀微微笑了起来。
顾熹之宁愿要一个女子送他,也不肯接受男子触碰,甚至避如蛇蝎,这不是避讳是什么。
他竟当真,有这样的癖好。
姬檀想着想着,忽然一阵恶寒,一想到他曾和顾熹之多次接触,而对方却喜欢男子,他就不太自然。
不过这点不自然很快被另一种愉悦的心情所取代了。
他正愁私下里该如何掌控顾熹之,就得知了这样的消息,还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
姬檀原本没打算对顾熹之怎样的,他都想要放过顾熹之一命了,没法将人远调,他就将他安排在自己的手下,等顾熹之再历练几年,他会再提拔他进詹事府,为己所用。
可偏偏,顾熹之被人看出和皇帝相像。
这姬檀就不能够忍受了,他不敢豪赌身世的秘密。
这是他的命脉。
本就心烦不已,皇帝也来逼他,削他权力,苛刻斥他,一步步将他往绝境上逼。姬檀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身世曝光,他会落得怎样一个悲惨的下场,他太惧怕了,风声鹤唳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草木皆兵。
是以,他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些什么,将风险掐灭在摇篮之中,牢牢控制顾熹之,要比之前更加地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朝堂、远处他都能够窥视掌管,唯独私下里,私密地带他无法接触探之。
不过这没关系,他的机会来了。
顾熹之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合该娶一位妻子,勤俭持家,照料于他。
更重要的是,当好姬檀的耳目,做姬檀控制顾熹之的最后一步棋,胜天半子。
如此一来,姬檀的燃眉之急可解,也彻底断了顾熹之的后路。
如果将来顾熹之的身世曝光,届时娶男子为妻的高贵皇子在皇室之中如何自处,皇帝能否容得下他,天下人又会怎样耻笑,姬檀光是想想,就很是痛快了。到那时,即便他真的沦落悲惨境地,也不枉了。
如果身世永不泄露,那就更好了,不但他能活命,还能趁机恶心皇帝一把,一举两得。
姬檀已经迫不及待畅想,他那严苛古板、处处挑他错处的父皇得知,自己的亲生儿子、曾夸赞看中的臣子,喜爱的竟是男人,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
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姬檀心情前所未有地痛快过,他一招手,唤来小印子,乐地吩咐:“你去派人,帮孤做一件事,先这样……再这样……”
姬檀附在小印子耳边嘀咕许久,总算把事都说完。
眼瞅着小印子双目逐渐震惊睁大,姬檀乐不可支,清清浅浅地眯着桃花眼笑:“好了,去办罢。”
小印子自动阖上张大的双眸,轻晃了下,然后才一脸坚毅地重新睁开眼睛,决然转过身,褪下照姬檀的吩咐办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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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继姬檀被皇帝削去部分职权政务后,沿海郡县的种桑一策推行也稳步顺利,姬檀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以专心处理顾熹之一事。
姬檀吩咐小印子去办的事情总共有三件。
其一,传信沈玉兰,告诉她该督促顾熹之成家了。古人讲究先成家后立业,享天伦儿孙绕膝之乐,顾熹之也不应例外,此举正合沈玉兰心意。
是以,沈玉兰在接到信的第二日一早就开始给顾熹之上耳风,无外乎说儿子已是翰林院编修,还得太子看中,也该考虑娶媳成家的事了。
顾熹之是早被说,晚也被说。
白日顾熹之在翰林院当值,沈玉兰也在外面边做些胭脂水粉补贴家用,边和京城的妇人八卦,打听哪家哪户的女儿如何云云。每个中年母亲在这方面都天赋异禀,不消一天,就打听了一堆未出阁的好人家的女儿。
顾熹之一回家,就被母亲拉着念叨,各种催他去相看人家姑娘。
顾熹之满面痛苦抗拒。
沈玉兰不由分说,儿子不答应誓不罢休,最后还是顾熹之摆出他的政务还没有处理完,太子殿下的事不容耽搁,这才暂时逃脱了母亲的催婚魔咒。
回到房间,顾熹之瘫坐在椅子上满是惆怅,母亲从前虽然也提过几次叫他成家,但绝没有这么猴急,多半还是顺着他的,最近这是怎么了。
看来以后还是叫母亲少和那些闲来无事的妇人相处,他可消受不起。
再说回成家,顾熹之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娶女子为妻,男子也不会,这太狂悖了,他早已做好独身一世的准备。
有效忠的明主,有自己的事业,有侍奉的母亲,足矣。
将来他说不准还会效仿闻名遐迩的先生,教授自己的门生,桃李满天下,这便是人生最快意之事了。
对顾熹之来说,这样即是最好。
但沈玉兰显然不这么想,顾熹之一想到母亲如此热衷,就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哎。
这厢的顾熹之深陷催婚囹圄,终日愁叹,那厢的姬檀却恰恰相反,好不恣意。
顾熹之的遭遇他早就知道了,却乐得看戏。禀报的探子褪下后,姬檀兀自倚在宫殿外间的软榻上,一手翻着本史书典籍看,另一只手拿糕点水果吃,不用处理政务的日子格外惬意,他这父皇总算干了件人事。
小印子随侍一旁,将铺在软榻前的薄毯又新换了一张。
姬檀这样斜倚着软榻时,他的袍裾下摆总是花朵一样绽了满榻,绯红内搭盖住姬檀修长匀称的双腿,身上的哑金色团云纹外袍滑下,流水般倾泻在软榻和前面的薄毯上。
姬檀又伸手捻了颗晶莹剔透的骊珠送入嘴里,这下连袍袖也滑下来了,露出半截细瘦白皙的腕骨和小臂。
小印子将姬檀爱吃的水果往他手边推了推。
姬檀满意地又吃了一颗骊珠,旋即抬眼,问他:“这第二件事,你吩咐下去办的怎么样了?”
小印子摇了摇头:“还没动静。”
姬檀吩咐的其二件事,是为顾熹之物色合适的妻子人选。这人选要求性别男,和探花郎两相匹配,还得能为姬檀所用,值得信赖托付,一时之间不太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