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为何那样(31)

2025-10-24 评论

  天潢贵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假的,他的父皇母后并不爱他。

  皇帝在他小的时候尚有几分父子亲情,会在他甫一出生之际亲自命工匠为他打造祝福的长命锁,偶尔也会耐心教他蹒跚学步习字温书。只是可惜, 这点浅薄的亲情在冰冷的皇权和君主忌惮下很快消失殆尽了。

  皇后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姬檀不是她的孩子,从不爱他。

  可怜姬檀不知道,还在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地巴望着父母待见他。

  自小便分外懂事乖巧,少年老成, 强迫自己明辨事理, 勤勉奋进,但始终无一人在意。

  终于,就在几年前姬檀十来岁时,少年叛逆心理上来, 被磋磨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往日从不懈怠的功课被统统抛下,也不再整日费心去向父皇母后请安、讨对方的欢心了。

  姬檀开始玩物丧志,甚至在东宫里养了一群江湖杂技班子,日日乐不思蜀紧锣密鼓地表演,姬檀这炉火纯青的易容术也是那时学会的。

  其他譬如喷火、耍刀走竿、胸口碎大石等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唯独一项易容变脸,姬檀还算有些兴致。

  因为这事,朝堂中连平素一贯推崇太子的官员都开始参他不像话,没有储君清正之风,德行有亏,一时间上奏批判姬檀的折子雪花般飞了满朝堂。

  姬檀却全然不在意,一心期待着皇帝的回复,心想,这次他那古板严苛的父皇总该动怒了罢。

  也该给他一些反应了。

  但是,姬檀还是失望了。

  皇帝以君主的口吻命他散了所有杂技班子,并罚禁足一月,不好好精于课业就不准再出东宫一步。从头到尾都只有掌权者的冰冷天威,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对儿子的不成器、失望或关怀之类的情绪。

  自那之后,姬檀就彻底认清了天家无情的事实。

  从此为自己戴上了一张清清浅浅笑、温润如玉、待人接物都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假面,一如今天般拼了命地为自己争取。

  只是,过去争的是权力地位,如今争的,却是命。

  他引以为傲的身份成了个莫大的笑话。

  姬檀竭力闭了下眼,半晌才缓和过来熬了一夜的干涩和眸中复杂翻涌的神色。

  再度睁开眼时,已恢复成了平时一贯的波澜不兴,看着镜中目前仍是自己的容貌,姬檀仔细地摩挲过自己的骨相边缘,将那张易容|面具重新妥帖地戴了上去,甚至还有闲心对着镜子开始贴起了花黄,将这张面具的眉梢晕染地更为漆黑纤细,肤色自然夺目一些。

  姬檀淡然自若,小印子正为他戴好了凤翎金冠,并插上同色系金簪戗绿翡珠加以固定,却再也绷不住了,眼底水汪汪一片,声音哽咽:“……殿下就不能,不嫁么?”

  姬檀本是惶然紧张的,见他这样,反倒觉得好笑。

  轻松莞尔回了声:“不能。”

  小印子不懂,如今他的命都悬在一线天,哪还有挑三拣四的权力。

  “可是,殿下万金之躯,怎能嫁人为妻屈居人下!”小印子满脸的忿忿不平,为自家殿下不值。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去请太医来为探花郎诊治,教他伤重过世才好,也省得如今亲自为殿下梳妆,眼睁睁送他嫁人。

  “是啊。”姬檀同样微不可查地叹息了声。

  眸底一片失色黯然。

  若是他当时心再狠一些,下手果决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了。

  可惜,世事总是无常,阳错阴差。

  顾熹之命大留了一口气,他又恰好在那人难以回天之前将人救了回来,自此与他纠葛不清,再也无法抽离甩脱干系,一步步弥足深陷。

  姬檀以手覆额,几乎难掩晦暗情绪地站起身来,匆忙撂下一句:“走罢,莫误了吉时露出端倪教人发现了。”

  “是。”

  小印子抬袖一抹眼角,擦得眼睛通红,这才拾步跟上姬檀。

  姬檀换嫁一事隐秘,又是临时起意,目前除了小印子外再无人知晓,一切也都是他亲力亲为一手操办,不一会儿小印子就动作麻利地安排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先送姬檀去接亲的地点,剩余细节缺漏在马车上再筹谋补全。

  小印子一门心思地想着给姬檀准备什么物什,毕竟外头不比东宫,不是什么都有的,他家殿下决计不能受了委屈去。

  姬檀却无所谓这些:“明日一早孤就回宫,不过在那边过个夜而已。”

  小印子还是担心:“那也不行,奴婢随您一起过去。”

  姬檀摇了摇头:“不可。”

  “你是最常跟在孤身边侍奉的,一去就会被人认出来。今日你可暂代孤前来贺喜,帮忙打点协助,一旦婚宴结束,你即刻回去把持东宫,莫要一些蝇营狗苟不怀好意的老鼠钻了东宫的空子。”

  “是。”小印子自知其中的兹事体大,不敢懈怠,只是。

  “殿下,那您呢?”

  “无妨,孤自能应付。”姬檀即使到了这步田地,面上也还是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当然,如果能忽略他掐进掌心的指尖,就更有说服力了。

  毕竟是破天荒地嫁人头一遭。

  再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姬檀也没历经过这种事。

  到时候顾熹之会不会认出来他,会不会心生怀疑,更有甚者,万一,顾熹之想要洞房怎么办?

  姬檀甚至已经做好一掌将他劈晕过去的准备了。

  但旋即又觉不妥,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新娘将新郎劈晕过去算怎么一回事,他还想不想扮演妻子一角掌控顾熹之了,但又不能真的与他洞房。

  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愿,事情能够顺利些。

  姬檀坐在马车里,满目怅惘地看着外边熹微晨光,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揪紧了身着的绯红吉服袍袖。

  不知过了多久,姬檀听到一声“到了”,在小印子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甫一站直身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从大门口奔来的喜娘风风火火地一把拉住了胳膊:“哎呦!新娘子这是跑哪儿去了,差点误了吉时,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说完拉着姬檀就走。

  小印子赶忙上前想要制止,却被姬檀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现在已不是太子殿下,而仅仅是准备待嫁的新娘,做戏做全套,自然不能露了马脚。

  不过姬檀也并未向喜娘解释,这些原本都是为琳琅准备的,由他自这里出出嫁,却半道换成了姬檀。

  喜娘将人拉进房中,眼神精明地仔细扫过姬檀的脸,姬檀顿时心紧紧提起,喜娘这里是他的第一关,也不晓得能不能顺利通过。

  “公子霞姿月韵,是顶好的相貌,不过就是素了点儿,再敷些粉涂上胭脂就完美了!”喜娘从善如流地牵着姬檀到铜镜前坐下。

  看着那些瓶瓶罐罐,姬檀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抗拒,温和一笑道:“嬷嬷,这就不用了吧,我是男子,用不着涂脂抹粉。”

  喜娘边往他脸上扑粉边笑呵呵道:“要的要的!成婚就是要打扮地靓丽喜庆。再说,这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我们都是按照殿下意思行事,为公子办一场盛大难忘的婚礼,公子理解理解,啊。”

  姬檀:“……”

  犹记得当初在东宫花园的凉亭里,姬檀特意吩咐小印子好好着手经办婚事,务必按照男女成婚的礼仪规制办,他故意存了戏谑顾熹之的心思,满怀逗弄人的恶意。

  如今这些恶意全部被他自己照单全收,报复在了自个身上。

  姬檀:“…………”

  他倏然就笑不出来了。

  嘴唇一动,喜娘眼疾手快地拿过一张胭脂纸夹入他的双唇之间,让他抿一下,抿均匀点。

  姬檀无语凝噎,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照做了。

  做完这一切后,总算获得了喜娘的满意点头,姬檀也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原本的清清浅浅笑在这番折腾下成功进化成了皮笑肉不笑。

  姬檀唇角微僵,正准备说服喜娘不必再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严格办事了,就先听到了一阵敲锣打鼓吹号的乐仗仪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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