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残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王妃等着你下去跟她认罪呢。”
世上没有那么多不清明之人,求仙问佛者也不都相信神佛,他们只是需要那一点希望吊着自己,让自己活在世间还能有那么一点希冀和光亮。
“对了,你是不是还等着突厥人来救你,做什么登基的美梦啊。”宋南卿倾身弯腰,一脸好笑,“他们是摄政王的人,都是骗你的,就是为了哄你出手造反,九哥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样天真。”
“小时候斗不过沈衡,长大了还是斗不过,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啊。”少年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手上的链子,一字一句都往南幸心缝里扎,“哦,找王妃呢,找到了吗?”
望着一身紫衣优雅贵气的宋南卿,九王仿佛回到了见王妃的第一面,那是他是受宠的皇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个最漂亮的世家小姐,如愿对他一见钟情。
“砰——!”地牢的墙壁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九王的额头贴在布满灰尘和血迹的墙上,缓缓往下滑落,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的头撞破了一个大洞,正在朝外流出汩汩鲜血,嘴里同样朝外溢出血沫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南卿垂眼望着他鲜血淋漓的脑袋,旁边就是碎掉的白玉,沾染了丝丝鲜血,白的白,红的红。
“九哥你知道吗?母亲送我的瓷鸟哨被你踩碎的时候,我看见它也流血了,像你现在一样,好可怜。”少年声音轻柔,冷眼看着南幸的血液流干、变冷。
转过身,紫色的裙摆散开在地上像是绽开的花朵,漂亮又夺目。
宋南卿在地上蹭了蹭沾染了血迹的鞋子,神情放松朝外走去,瞥了一眼魏进道:“九王悔恨自己谋反,觉得对不起先祖,在狱中自裁而亡。”
地牢的烛火一会儿明一会暗,衬得少年的脸色晦暗不清。
魏进把手中的披风帮宋南卿披在身上,单腿跪地给他系着下方的扣,垂眼沉声道:“是,奴才明白。”
少年鞋尖上的那抹血迹变得暗红,被飘逸的紫色裙摆扫过,掩盖其中消失不见,只见裙摆上绣的一朵朵紫藤花。
————
九王死后,虽说谋反,但陛下感念他曾有军功,名下一子过继给了宗族远房一门,仍入太庙,九王的灵柩入宗祠。
棺材抬入陵寝加上吹吹打打的礼仪完成,就是一上午过去,当朝陛下名义上的亲兄弟,除了赶到远处镇守边疆和不世出的,就真一个不剩了。
宋南卿坐在书房懒洋洋晒着太阳,单手撑住下巴闭眼小憩,袖口的一圈毛绒绒衬得唇红齿白。
沈衡负责礼部事宜,主持完九王的入棺仪式赶回来,掀开帘子从屋外走入,脱下被风吹得冰凉的大氅才坐于桌前,手心托着少年左右摇晃的头,搁置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靠着。
“见过摄政王。”春见对于二人的亲密举动早就司空见过,这不算什么,到了晚上乾清宫寝殿门前的动静那才真是听了掉脑袋的。年下新的一批宫人入宫,都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小孩,刚好有一个被分配到乾清宫晚上值夜,那日殿里传出的隐秘动静二更也没停,新当值的小孩哪里见过这场面,跪在雪地里头脸都冻青了,不敢起也不敢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杀头。
陛下没召妃子,那寝殿里头的人分明就是……
直到摄政王起身叫水,春见带人进去送东西,才看到雪地里快要冻僵的人。他把人扶起,问对方听到什么了。
“奴才…奴才什么也没听到,我不想死……”那小孩也就十四五岁,一脸无措惊慌望着春见。
春见低头望着他,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宫里做事,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有些事,你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反而引来杀头之祸,陛下宫里需要的奴才,是长了同一条舌头的奴才,明白吗?”
九王死前,还有关于摄政王和陛下不好的流言,但现在,朝野上下,无人敢再对陛下和摄政王的私生活言语半分。
之前在坊间风靡一时的关于摄政王爱情故事的话本子出了第二部,谜底揭开,原来之前种种都是另有隐情,有坏人从中作梗,才使书中二人感情分崩离析,本来爱恨痴缠的情感话本变成了兄弟情合家欢样板戏,很多人都去找出版商和作者退钱。
但绿芜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潇洒人间,不见踪迹。
沈衡坐在软榻上,抽出少年睡梦中还手中紧握的折子。
上面是关于黄河水患一事。
之前派了工部善于此事的郗文康驻扎黄河为钦差,成立了专题治理组,本来反馈良好,但近日凌汛冲击,水患日益严重,筑的堤坝竟然垮了,黄河之水蔓延到下游,使许多无辜百姓受难。河道两旁府县上书,求陛下派人救灾。
宋南卿睡的不太安稳,不知是不是梦中也在惦记黄河水患一事,眉心蹙起。
沈衡抬指抚平了他眉间褶皱,没想到宋南卿竟惊醒,睁眼看见来人是沈衡,才又放松下来,倚在他胸前。
“在为灾民一事发愁?听春见说午膳都没吃几口。”沈衡揉了揉他的头发,温热的指腹按在穴位上,几下就让人解开了郁结。
宋南卿点头:“黄河下游百姓受灾,如果不快点解决,等天气回暖会更严重,郗文康不是专家吗?怎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沈衡道:“郗文康再有神通,年纪也大了,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陛下打算派谁去救灾?”
宋南卿眼睛转了转,狡黠一笑,“我想自己去。”
第71章
“哎呀, 整天闷在屋子里,总是想睡觉,闷都闷死了, 我想出去散散心。”宋南卿灌下一口红茶, 打量着沈衡的表情,继而又道, “之前郗文康的治水策略我看过, 今年冬天降水没有那么多, 按道理讲不会有那么严重的灾情,我怕出问题……”
“浙江巡抚之前就与贾良交好, 本次受灾, 浙江是重灾区,但他竟然一言不发,之前可是动不动就上折子汇报的人。”
“而且朕今年加冠, 既加冠就亲身前往受灾地区支援, 传出去多好听呀!”
总算收拾完九王, 宋南卿心头的一块阴暗随之消散, 上位那么多年来, 他胆战心惊从未有一天真正安宁过,心腹大患一一除去, 朝中也多半都是自己人,此时不出去看看大好河山更待何时?
什么浙江巡抚其实都是他劝说沈衡的由头,今年刚加冠也不是理由, 他闷在笼子里太久,也殚精竭虑太久,为了九王一事从头到尾布置谋划耗费心神。这个年纪的少年哪个不是天天打马游街到处玩乐的主,宋南卿身在高位身不由己, 不是算计这个大臣就是设计这个亲王,小小年纪处在樊笼里下不来高台,现在总算有个可以喘口气的空档。
他不像沈衡,早就见识过草原的辽阔和雄鹰的搏击长空;他也不像贺西洲,镇守过边关去过东瀛小国,见识过不同的风土人情。他从生下来就在冷宫,登基之后抬头是庙堂低头是书本,周围围着的都是想把他剥皮削骨的豺狼,身为帝王被圈在富贵繁华的紫禁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在京城边缘打转,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管是吉祥物还是真的掌权人,他既然是皇帝,就得端坐在皇位。
一朝豺狼虎豹除去,他终于可以不再惶惶度过终日,得到自由的人,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去别处看看,别管去哪儿,只要不同于现在所在之处便好。
“好不好嘛——”他抱住沈衡的胳膊摇晃,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像是对方要说不好就准备开始发脾气的样子。
沈衡淡淡道:“这个时节不是出游的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