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卿眨了眨眼,神色微动:“但沈先生是先皇指定的辅佐帝位的人选,朕实在不敢忤逆。且他掌握禁军,还有北方科尔沁一族,就算有时刻板,作为学生也不敢多说引起他不快。”
宋南卿睫毛轻扇,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十几岁小皇帝无人庇佑怕东怕西的样子。
见他这样,贾良转变了身份,以舅舅而不是老臣的语气说:“陛下就快加冠了,如果一直受摄政王掣肘也不是个办法,朝中须有人帮你。”
宋南卿抬眼,像找到依靠一样望向贾良:“希望舅舅指点一二。”
贾良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王潜被抓,新御史上位,据臣看不是个安分之人,我们这些老臣在还能帮助陛下一二,如果都被他弹劾走,就没有站在陛下这边的人了,到时候就是摄政王的一言堂。”
宋南卿点点头,“可是王潜犯了罪,没有办法再官复原职了。”
“陛下可知,王潜犯的究竟是何罪,在狱中那么久都没被放出来定罪?”贾良试探道。
宋南卿懵懂望着他:“不就是□□,只是大理寺卿身体不好,摄政王跟我说他又受了仇家暗害还在卧床,所以王潜这儿迟迟结不了案,舅舅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贾良本来坐直的身体又微微放松了下去,给宋南卿盛了一碗汤放到他跟前,说:“无事,陛下往后在宫中需小心行事,否则暗害不一定会落到谁身上。”
宋南卿露出诧异的表情:“舅舅何出此言啊?”
贾良看他理会不了自己的暗示,略微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宫中人人心怀不轨,往后摄政王再有什么事,记得说与舅舅听,我会帮陛下考量一二。”
宋南卿忙点头,举着勺子对他说:“我还想再吃一个乳酪,舅舅还有吗?”
贾良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心里暗暗摇头,说:“有,陛下稍等片刻。”
等贾良一出,宋南卿把勺子举起对准了天光,在翻转之间看见了明显的玳瑁花纹,他垂眸思考:今天来贾府事出突然,贾府下人看来是换了一批餐具,将原本的金银玉器换成现在这木头等不起眼的东西,殊不知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却也是价值珍贵的很。
“刚刚闲逛,路过旁边那道门里面是锁着的,你知道那是何地吗?”宋南卿问一旁贾府的下人。
那人见是圣上发问,忙不迭回答道:“听说是之前府上小姐的住所,长久不用就锁上了。”
“没听说舅舅有女儿啊?”此话一出,刚好碰上贾良回来。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贾良冷冷看那下人一眼,微笑着想搪塞过去。
宋南卿先一步发问:“我母妃之前在这儿住过,我能去她的住处看看吗?昨夜母妃托梦,说生前舅舅照顾她颇多,所以朕今日才未告知就上门,也是为了还母妃心愿。”
不只是哪点触动到了贾良,他表情微变,给宋南卿带了路。
“之前有下人笨手笨脚打碎了贵妃娘娘的花瓶,为了保留她闺房的样子,我之后就令人封存起来,没人进来过了。”贾良让人打开大门,“所以可能有些灰尘。”
大门一开,不算大的房间照进了第一缕阳光,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线下飞舞,宋南卿深深打了一个喷嚏。
“我进去就行了,你们别跟来了。”宋南卿看着屋里属于旧时光的陈设,心上忽然像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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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圣上来府,我要不要跟他请个罪啊,那御史实在可恶参我一笔,待来日我入朝圣上对我印象不好怎么办啊!”贾士凯急的到处走,围着贾良团团转。
贾良喝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杯里茶汤清正,他沾了茶水的胡子抖了抖,“我跟圣上说了你挨了板子在跪祠堂,别到他跟前去被看见了。”
“!爹还是你有法子!”
贾良沉吟道:“我可是圣上的亲娘舅,你也算他亲兄弟,有什么可怕的,往后他要想皇位坐的安稳,还得靠我们。”
贾士凯在椅子上坐下来,“可是,我怕弹劾的多了,陛下会疏远咱们。”
贾良想了想宋南卿今日的表现,哼笑一声,“想必沈衡也没怎么好好教他为君之道,我儿且放宽心,有爹在,必让你平步青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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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卿:怀疑贾良故意给我吃差的但没有证据
第10章
窗纱拉开,阳光透进来,宋南卿才看清了这房间的全貌。不算大的一张床上放着两个枕头,房间里弥漫着阴湿发霉的味道,连红色的床幔如今也已经褪色成发黄的样子。斯人已逝,连她曾经住过的房间也像是陪她去了。
宋南卿对母亲的印象不算很多样,自他出生起贾贵妃就没了曾经的圣眷优渥,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低垂着头替别人洗衣服,爱流泪但也没抱怨过老天不公。她尽自己所能好好保护自己,但有时在倾盆大雨下,那一个小小的芭蕉叶实在是遮挡不住多少雨和电。
但母亲爱看书,宫里有很多藏起来未被夺去的书籍,大概在皇宫中,只有真的黄金屋才令人觊觎,书中的自然没多少人惦记。
他从小被母亲教着认字、看书,心智早熟,所以才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好好活到六七岁,在之后如何能与当时作为质子的沈衡共同做局图谋皇位,也是母亲从小将他培养的好。
宋南卿站在床前,因着尘埃飞起又打了个喷嚏。头上的蓝色飘带因着动作幅度较大,从发丝间飘落,慢慢落到了床底。
他扁了下嘴,弯腰捡飘带,在摸了一手灰即将生气要放弃的时候,手指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捏住那个冰凉的硬物往外拉,宋南卿看见一个不大的木盒子从床底被拽了出来,他摸到的正是盒子上的银锁。
时过境迁,锁头已经磨损,他用力一掰,银锁脱落。
宋南卿眯了下眼,心想这难道是母亲年轻时藏在床底的秘密?
他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心里念叨着:“母亲不要怪我哦,如果是财物我就烧给您,如果是别的秘密,我是你儿子知道一下也不要紧吧!”
木盒子敞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是一张绣着独特刺绣的帕子,里面包着一沓泛黄的信纸。这个刺绣技法独特,是母亲独创的,信纸也一定是她好好保存的。
宋南卿一页一页翻过,都是同一个人给母亲写的信,情意绵绵有时还附有作的情诗。时间跨度很大,一开始是作为好友相约出去游玩,后来是青涩的、羞怯的、不好意思的,再后来是大胆示爱的、表示将来一定要娶你的。
但再往后,信中的一字一句是不解和询问,问她为什么,问她难道情爱都是假的吗?
最后一封,是未寄出去的信:
文康:
身为家族中人,享受家族带来的优渥条件就势必要背负使命。姐姐在宫中处境艰难,父兄都令我进宫帮扶姐姐,也是为了振兴门楣,救贾家于水火。父兄可靠读书做官来为家族带来荣耀,我不能随你而去弃贾家于不顾。且兄长告诉我,圣上有将公主下嫁于你的意图,我不想阻碍了你的前程。
情与爱都是真的,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削弱。就算贾家和郗家世代关系不好,我们之间也从未受这些关系牵连分毫。不要去责怪我的兄长,他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地方。
望你平步青云,家庭和睦,幸福安乐。
落款是贾娴。
这是宋南卿第一次知道母亲的名字,不是贾贵妃,不是贾家那个被圣上厌弃的女人,而是这个独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看完这些信,宋南卿久久沉默。原来在入宫成为贾贵妃前,她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贾家和郗家一向不睦,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这两个有情人都没办法终成眷属,更别提还有权力纷争在里面。但郗文康这个人,宋南卿屡有耳闻。
在十年前先皇在世时就是个文采出众的人,出身望族又精通制图,现在祭祀的礼堂设计就有他的手笔。但几年前一病不起,后来宋南卿继位,贾良出任首辅,郗氏一族大受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