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情如何?”沈衡淡淡发问,打破了沉寂,丝毫没有被攻击之后的愤怒和不愉。
底下一名官员回道:“立秋之后,突厥人屡犯边境,想来可能是天气转冷,为了深冬做粮草准备。摄政王派的军队守在边疆多年,对方一直不敢来犯,今年不知是为何……”
九王侧了侧身,像是玩笑般搭话道:“摄政王多年不带军打仗,大概是之前远扬的威名散去,让这些突厥人忘了当初忌惮的感觉。”他病好之后开始上朝,虽然不参与什么重大决策,但堂堂亲王,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权力还是有的。
宋南卿往后靠在龙椅上,问道:“听说前几日有将士死伤不少,怎么回事?”
阮羡之拱手答道:“突厥一支军队异军突起,现如今两方在争夺土地,靠近边境的我朝百姓成了被掠夺的对象。昨日前线来报,突厥骑兵与我朝守关者发生冲突,似有朝我军进攻的趋势,前方将领请求支援,一击击溃突厥军,使其不敢来犯。”
宋南卿扫过堂下众人,沉思了一会儿,问沈衡:“亚父怎么看?”
沈衡单手背后沉声道:“突厥屡次犯边,如果不加制止只会越演越烈,既然内乱,这是一个好机会。”
“朕同亚父想的一样,军营训练场按新的组合作战模式练了许久,也需要一个机会来检验成果,只是军中还缺少一个有勇有谋的将领。”宋南卿眼神扫过堂下一众大臣,“各位可有举荐的对象?”
郗渐站出来,道:“多年前九王爷曾与突厥打过仗,对他们的习性和作战方法最是了解,微臣认为可使九王出战。”
宋南卿挑眉,看向九王道:“九哥意下如何?”
南幸噙着一抹笑摇头:“我如今虽说是病好了,但若论起行军打仗,怎么比得过摄政王呢,本王觉得摄政王比较合适,提起摄政王大名不管是在科尔沁还是在突厥,那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沈衡道:“九王谬赞了,本王如果真像你说的声名远扬,那突厥人也不敢来犯,你说是吧?”二人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闪烁的光。
但也有人有异议:“摄政王如今的名声可不算太好,如果让他领兵出征,万一真有什么歪心思,于江山社稷可不是大祸?”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把话说到明面上,嘴上都在劝陛下三思。
宋南卿朝阮羡之使了个眼色。
“陛下,微臣以为,还有一人可当大用。”阮羡之目光炯炯说出一个名字,“贺西洲,贺小将军。”
贺西洲父亲贺勇有着跟突厥作战的经验,当年差点在战场身亡,还是被九王拼命救了下来,也是因为如此,贺家才一直站在九王身边,任凭别人怎么说也没有忘记报答救命恩人。于贺西洲来讲,突厥人和他差点酿成杀父之仇,一定有恨意在,如果能帮父亲和九王一雪前耻,那不仅是战功赫赫,还是忠孝两全。
且贺西洲在禁军训练场也锻炼过很长时间,于新型作战方式很是熟悉。他没有摄政王的权势,也不需要被忌惮,军队在他手中被统领,总好过在两个王爷手里。
九王眼含笑意,眸光一闪,道:“若是西洲相辅,那本王拼了这条命,也愿为陛下为百姓一试。”
宋南卿想开口,却被沈衡抢先一步,“不妥。”
他摇了摇头,“昨日夜观天象,同宝华殿法师一同算过,金星伴月是不祥之兆,且这颗金星主亲缘,若是与陛下有血缘关系之人参与战事,怕是有血光之灾。”
宋南卿听他扯什么血缘亲缘的,就知道沈衡是为了上次他跟九王近距离说话不满的报复,但礼佛和天象之说都是玄而又玄的东西,这种命理性的东西没有人说得准,沈衡作为权威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堂下众人听他那么说,一时间也不敢再提让九王出征之事。
宋南卿动了动脚踩在毯子上,撩起眼皮看沈衡,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他没告诉沈衡自己的计划,对方却阴差阳错帮了他,果然,在讨厌九王不让他如意这方面,他们俩还是有着一如既往的默契。
宋南卿握着绿檀佛珠在桌上敲了两下,抬眼看向窗口透过来的光,空气中扬起的灰尘在光照下格外明显。
“九哥,谁做这个将领都行,但朕还是希望九哥能健健康康的,你真愿意出征?”
“陛下,臣不信这些,如果能为边疆百姓击退敌军保障生活,臣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南卿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下肩膀,端起重新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道:“有九哥如此,是大盛之幸,就依你。”
“好了,还有事吗?无事退朝。”
南幸上前一步,拱手道:“臣还有一事,贾良生前为了谋私利做过很多错事,也断过一些冤假错案,虽然他贪污的赃款大部分已经收缴国库,但一些被断错的案件还有很多未能平反,这些清白之臣因不与他同流合污而下狱沦为罪臣,属实是我大盛人才的流失和遗憾。”
宋南卿点点头,“九哥说的有理,这一点是朕疏忽了,那这件事就交于九王来办,吏部刑部多加配合,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臣,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以权谋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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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后院,紫藤花爬满秋千架,星星点点的花瓣凋零,落在地上混进土里。朱红色的木头少了花朵缠绕露出原本的颜色,秋千吊在上面一前一后摇晃,空气中是紫藤花的香气。
宋南卿散着乌黑的长发坐在秋千上,宽大的袖口垂下,露出一截细细的腕子,银镯挂在腕骨处,精致的雕花衬着袖口的卍字纹,给他平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气质。
浅绿色的鞋子踩在紫色的花瓣堆上,脚尖轻点,他就坐在秋千上扬了起来。
少年偏头看向高处的绳结,这个秋千还是他刚登基不久时沈衡扎的,后来绳子逐年变短,他的腿越来越长,但秋千的高度一直是适配的。
今年相比去年又长了一些,秋千也比上次更高了,他的脚尖要用力伸才能踩到地面,也不知道沈衡是何时注意到上一个已经和他的身高不匹配了,又是何时重新扎好的新秋千。
他总是这样,默默做了好多事,但从来不说,所以当宋南卿自己反应过来时才发觉,沈衡已经融入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一处都残留着他的痕迹。
一阵风起,吹的宋南卿长发飘在空中,顺滑又有光泽的头发被一只手从后面捞起,一件外衣披在了少年背上。
宋南卿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人是沈衡。
他握住身后人的手,仰起头说:“你想去突厥打仗吗?”
沈衡轻轻捏着他的肩膀,拂去肩头掉落的紫藤花瓣,“我要去了,不是坏了某些人的谋划?”
宋南卿不满地扯了扯他的指根,哼了一声道:“你说九王呢还是说我呢!”
细嫩的指尖绕着男人手心画圈,指甲被剪短后,触碰起来痒意更胜,沈衡抓住他乱动的手指,笑道:“原来卿卿也有谋划?倒是我小瞧了。”
宋南卿勾住他的腰带,往后贴在人身上,一双大眼睛倒着看人,“我哪有这些心机,将计就计罢了。说真的,突厥那边到底什么情况?”